第二天一早,王叔來接他們去學校,許文秀跟雇主那邊請了一早上的假,落了一頓埋怨。方許年在旁邊聽着,無措地扯着校服外套袖子上的小線頭。
駱明驕捏了捏他的後脖頸,想安慰他卻找不出什麼合适的說辭。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才有那麼多顧慮。
到學校後許文秀被請到辦公室裡休息,覃念也已經到了,還有其他人的家長都在,隻是臉色都不太好看。
方許年和駱明驕進入教室後就發現那幾個人的座位空了。
除了駱明驕以外,每個人的座位周圍都擺滿了課本和雜物,像是他們為自己築起的堡壘。
現在那一片突然變得空曠,像是好好的地面憑空塌陷了一片,帶着未知的危險和不祥的征兆,所以沒人想去靠近那裡。
本該是早讀的時間,所有班級裡的廣播都響起了。
守早讀的老師好像早已有了默契,同時将教室的前後門關上,然後示意同學們聽廣播。
“各位老師,各位同學,大家早上好。很抱歉在這個早晨打斷你們學習的進度,我是高二一班的班主任馮楊,這段時間因家中有事請了長假,結果銷假回來發現班級裡出現了很嚴重的問題,作為班主任,我對本次發生的問題痛心疾首,也難辭其咎。所以今天帶着我的學生們在這裡做一個檢讨,在之後的日子裡我會嚴格履行班主任的職能職責,好好監督本班學生,在重視他們學習成績的同時,也督促他們保持良好的身心健康,維持同學之間的同窗情誼……”
作為風暴眼的高二一班,此時已是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像其他班那樣竊竊私語或者就此事聊得火熱。
雖然校方下令讓學生們不準亂傳,但是這種事情,隻要有一個人守不住嘴,那幾乎就是全校皆知的結局。唯一的區别就是,多幾張嘴說就傳得快,少幾張嘴說就傳得慢。
更何況這件事并不是昨天才突然爆發的,早在上一周周五晚上,就因為方許年被欺負的這件事險些爆發強烈的沖突,不過慶幸的是當時沒有鬧大,以駱明驕帶着方許年離開為結局潦草收場。
當時的場景色彩濃重,被霸淩針對的方許年是灰色的,他和往常一樣,身上仿佛沾着洗不掉的灰色陰霾,帶着潮濕的腥味和黴菌嗆鼻的味道縮在自己的角落裡。
寫着侮辱詞彙的衛生間是鮮紅的,是試卷上的成績那樣刺目的紅,是脖頸上的傷口那麼痛苦的紅。
殘忍的紅被塞在方許年的桌箱裡,成了将他封禁的封條。
不好惹的駱明驕是金黃色的,他是灼人的陽光,也是金色的利劍,驅散獨屬于方許年的灰色陰霾,也斬碎了那些殘忍的紅。
被壓力覆蓋的高二,高考倒計時是這些日子裡唯一的色彩。但在某個平凡的晚自習,刺激的顔色劃破了枯燥乏味的夏夜。
在此之前,所有的欺負好像都是無聲無息的,一方得勢,一方隐忍,沒有給同學們那麼強烈的感官刺激。
所以在事情發生後,除了些許的恐懼,他們的心底生出了很多難以言喻的激動。
在這種激動的驅使下,他們四處傳播這次沖突。
甚至更早之前,在駱明驕剛轉學來的第一天,就因為方許年和江望産生過肢體矛盾。
隻是那時候的感官刺激尚且沒有這麼強烈,或許是因為滿地的墨水,那種味道總是讓人想起寫不完的試卷和背不完的知識點。
好像就是從那一天開始,駱明驕這個拽得二五八萬的轉學生和一直沒什麼存在感的學霸方許年之間産生了聯系,他們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共同體。
駱明驕嘴上說着不是為了方許年,但實際上所有人心裡都清楚,那些話隻是為了在矛盾發生後應付老師的,實際上他就是為了方許年。
他們兩個人的事,不管是莫名其妙地變成朋友,還是那些為誰出頭的意氣風發,都在同學們的口中幾乎傳遍了整個高二,并且在這次全校檢讨後有望傳遍整個岚星。
這樣一群十幾歲的青少年,流言和傳聞在他們口中幾經變換,最後多了許多連本人都不知道的細枝末節。
當然了,因為駱明驕的性向問題,這些流言中總會帶着些令人不适的绯色猜測。
甚至于很多人默認了他們就是一對,至少高二一班大部分學生都是這麼想的。
班主任馮楊的車轱辘話一輪接一輪,學生們從一開始的好奇期待,到後面已經懶得再聽了。
就在這時,守早自習的年輕老師說:“同學們要是覺得廣播的聲音吵到你們學習了,可以把耳機戴上。這個廣播的時間會有點長,我們也不想耽擱你們寶貴的學習時間。”
好多學生默默拿起耳機塞進耳朵裡,再一次把目光落在書本或習題上。
駱明驕扯着嘴角冷笑一聲,原來打的是這個算盤。
讓班主任出來吸引火力,長篇大論地說一大通,看似對這件事非常重視,實際上一點重點都沒說,他磨磨叽叽說一早上,讓學生們開始厭煩,然後就換那幾個學生來,一人說兩句就結束了。
他伸手捅咕了方許年一下,小聲說:“他們是不是把我們當傻子糊弄?”
方許年茫然地轉過來,手中還握着一支中性筆,他的桌上擺着一本草稿紙,翻開的那頁已經被黑色的筆迹寫得密密麻麻了,手機擺在桌面上,屏幕上顯示着一道很難的題。
他在跟着APP給出的解題思路做同類題型的練習,APP也很努力,給他設置了很多同類題。
“你沒聽啊?”駱明驕伸手從他校服外套上摘下一點橡皮屑。
方許年像個小學生一樣,打草稿的時候喜歡用鉛筆,錯了之後用橡皮擦掉重新算,不會像别的學生一樣把寫錯的步驟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