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相信人心。
她隻堅信,唯有讓自己變得強大,強到不會被人欺淩,才可能有餘力,去嘗試做一個“好人”。
小花是很可憐,那個想偷她錢袋的人,也可憐。
可這樣一座虛僞的災民署,住在裡面的……誰不可憐?
越知初不是不能順手救下一個小花,或者一個小偷。
可然後呢?
這裡的災民,自然是各有各的苦難,也各有各的應對。
有人不惜搏命,也想逃出去求得一線生機;
有人幹脆借着窮途末路,開始無惡不作;
也有人……就那樣沉默着乖順着,活活被渴死、餓死。
小花的娘,光是聽一聽,都能猜到是乖順的那一類。
——可縱然是那樣乖順的性子,竟然還做着賣女兒的美夢。
小花才七歲,她娘就迫不及待地想讓她“嫁人”了。
越知初隻聽見那一句,就煩躁地想馬上離開。
世間處處不平事,處處可憐人,她就算救得了一時,卻不能替他們活下去。
至少,她不願意去同情那些,将自己無能的一生倉促過完,卻将枷鎖留給了後代的人。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越知初卻一點也不想成為,江遇那樣的活菩薩。
她給過那個小偷機會,也給過小花機會——
她問了他們的名字,問了他們的心願。
隻要他們開口,直白地說一句,“我想活,你幫幫我”,越知初都會毫不猶豫地帶他們走。
——她說了,她和她的“蟲”,決不會救,無心自救之人。
直至二人走出北街,馬車近在眼前,江遇還是沒有出來。
周運有些猶豫:“阿初……”
越知初倒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你叫我什麼?”
周運更猶豫了:“江長老說……小姐曾說過,可以叫你的名字……”
他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窺探越知初的臉色。
“當然!”
越知初喜出望外,臉色都比先前明媚了不少。
在“蟲”,縱然她反複提議,敢直接稱呼她“阿初”的人,竟然也隻有一個周運。
當然,時冬夏是個例外。
時冬夏總是随心所欲,有時叫她“越知初”,有時嘲諷地稱呼她“越大當家”,更有時,會直接喊——“喂”。
越知初熱切地看向周運:“你想說什麼?”
“他……”周運的目光瞥了瞥北街深處,不安地詢問:“我們……不等江長老了麼?”
越知初順着他的目光,意味深長地也看了看災民署的方向。
片刻後,卻十分笃定地點點頭:“他自會跟上我們的。”
“淩軒門的事,我不想再拖了。”
說罷,越知初果斷地收回目光,率先跨步上了馬車。
周運還是流連地看了好一會兒,半晌之後才下定決心,跟着越知初上了馬車。
随着車夫一鞭子抽打在馬身上,馬車滾滾地向城外駛了起來。
越知初坐在車内,總算安心地問起周運:“聽小遇說,你打探到淩軒門的所在了?”
“是。”
周運的臉色,立刻變得嚴肅起來。
“那些追殺我的人……我暗中跟蹤了幾日,發現——”
周運娓娓道來:“他們每日……都會回到同一個地方。”
越知初眼中泛起好奇的光。
“南街的——禹州府衙。”
周運看着她,緩緩吐出了答案。
南街?
越知初心中思忖起來。
禹州府衙……
她忽然想到,池仲靈和螢部的來報,說祝家那幾輛馬車,也是去了南街的府衙。
這下事情可就有意思多了。
淩軒門,祝家,禹州府衙……
竟然有着比她想象中,更複雜的關系麼?
祝家的祝世榮好歹是京中要員,借着女兒成婚的由頭,才從京城回了禹州。
可禹州最近不太平,人盡皆知。祝家竟然還要在薛正威、安恒之接連死後的節骨眼上,夥同官府,一起跟淩軒門狼狽為奸?
越知初忽然想起赫連真提到的“人镖”,頓時心中有了隐隐的猜測……
關于這多方參與的謎團,禹州混亂的局勢,謝家高調的反常……
好像有什麼答案,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