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知初還在猶豫,要怎麼不動聲色地繞過衛司戍兵,進入旺福客棧。
隻要有官兵沿路護衛的地方,街道上的百姓自然是隻能退避一旁的。
可她看着糧車那慢悠悠滾動的木輪,忽然就有點急。
——祝府夜宴,北街缺糧,謝軒将至。
每一件都在提醒她,禹州的這盤棋,快要收尾了。
她原本,是無意在禹州過中秋的——
若非淩軒門忽然在禹州暴露蹤迹,她救下越德仁之後,也會即刻搬離大浮山的墜葉。
但其實,中秋也好,年節也好,她都是不放在心上的。
對她而言,年複一年,這些日子還會出現。她的人生,無論有沒有這些人為的“團圓”,最終一定都隻有“分别”。
就在她尚在權衡利弊之時,熟悉的聲音出現了。
“小……姐?”
越知初擡起頭,眼前是一張久違的臉。
“杜掌印怎會在此?”
她朝杜衛謙淡淡一笑,自從安恒之被灌下“倮蟲”慘死那天之後,她還是第一次和杜衛謙正式照面。
“哦,咳、咳……”杜衛謙聽到這一聲“杜掌印”,立刻正了正神色,“下官奉命,護送糧車。”
越知初連忙避開周圍路人的耳目,小聲詢問:“糧食……哪來的?”
這麼多糧車,運的糧食目測也夠北街難民吃上一個月的。
若像安恒之那麼吝啬的派法,恐怕還能再多撐一個月。
杜衛謙也小心觀察了四周,然後才用隻有他們倆能聽到的聲音答:“這是……衛司田莊儲存的……軍糧。”
……軍糧?!
越知初面容一震:“是……裴?”
裴佑白要用衛司軍糧救濟禹州?!他瘋了?
杜衛謙點點頭。
越知初的臉色立刻嚴肅起來,她一把拽住杜衛謙的袖袢,将他又往路旁拉了拉。
趁着街邊屋檐下的陰影,将他們籠罩在暗處,越知初把手裡那包石斛塞進他懷裡。
杜衛謙正要拿到手裡來看,越知初已經張口吩咐道:“憑此藥包,讓裴佑白去東街尋一家‘何氏藥鋪’,掌櫃自會同他細說。無論他準備了什麼後手,用軍糧赈災,絕非長久之計。你告訴他,若不想禹州大亂,這些糧食的來源,不要告訴任何人,派發的時候也要盡量謹慎,命人派粥就行,不要直接放糧了。”
她一口氣說完這些,漆黑的鳳眸還在牢牢盯住杜衛謙的眼睛。
直到,杜衛謙鄭重地點了頭。
他連時冬夏對那些毒藥的注解都能記住,越知初相信他的記憶力。
而後,她眼神示意他“不便久留”,就在衛指揮使司指揮佥事——杜掌印的掩護下,從側面繞過了護糧軍隊,往旺福客棧的方向走了。
越知初一進客棧,小二就熱情地迎上來,也把她認出來了。
“客官!您回來啦?這幾日可還順遂?”
旺福客棧的小二,名叫阿七,幫赫連瑾給她遞過信,下雨天給越知初借過傘。
她在二樓住的房間,越知初付了半個月的房錢,出手也算闊綽。
阿七幹客棧夥計這行,自然是要對客人用心的,尤其是錢袋子比較殷實的客人。
一來二去,便也算得上認識了。
“阿七。”越知初這趟就是來尋他的,自然對他的态度也十分親切,“有勞阿七惦念,幾日不見,阿七近日來一切可好?”
阿七頓時眉開眼笑:“好、好。托客官的福,多謝客官挂念!”
眼下剛到晌午,旺福客棧雖不如東街那些飯館那麼聲名在外,但還是有一些入住客棧的客人,會直接在此打尖。
不為别的,就圖一個方便。
一樓的大堂裡,現在就坐了幾桌客人,熱熱鬧鬧地正在用飯。
越知初看了一眼二樓——二樓全是客房,現在這個時候,基本每間房門都關着。
阿七立刻伶俐地湊近了:“客官放心,您的房間,無論您在不在,小的每日都收拾着,您要是回來住,随時進房,包您滿意!”
越知初擺出一副滿意的表情,從腰間掏出一錠碎銀子遞給他:“有勞阿七了。”
阿七一邊喜滋滋地接過碎銀子,一邊恭謙地應道:“應該的、應該的。”
這位客官自入住起,向來出手大方,人也很好說話,阿七自然很樂意給越知初好臉色,頂好的臉色。
越知初卻沒有立刻上樓,她也默默湊近了阿七,低低地問:“昨日,我回來過一趟,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