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雲齋,隻是越知初查到的其中之一。
可她堅信,謝軒在暗處,一定還做着别的什麼,不為人知的勾當。
蓮雲齋的地洞就是證明。
而且——自八年前,那場駭人聽聞的大火之後,淩軒門、謝軒,就在江湖上,一夜之間,銷聲匿迹了。
否則,越知初斷然等不到今日,才和他一筆一筆算這些舊賬。
以謝軒的所作所為,以他手上沾染的鮮血、人命,下幾趟地獄都綽綽有餘。
但越知初今天,不想讓他死得那麼痛快。
若想讓這樣的魔鬼受到他應得的折磨,就要找出令他恐懼的軟肋。
于是,越知初眼見他屏住了呼吸,試圖帶着僅存的死士和謝迎逃走,她在桂花樹上再次用起了傳音功——
“謝門主這是急着去哪兒呀?你不想和我重提時雨、池洛的舊事,那……謝運呢?你的這位長子常年流浪在外,你也不擔心麼?”
她的聲音很輕,卻能通過内力,精準而清晰地傳入謝軒的耳中。
果然,謝軒在亭中的廊道裡示意黑衣死士帶着謝迎快走,他自己卻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那一小瓶幻毒散已經在空氣中消散得差不多了,謝軒這才返身走出院中的涼亭,用陰鸷的目光看向越知初:“謝運,他在哪?”
越知初也慢悠悠地從桂樹上飄落下來,她嘴角始終挂着自信的淺笑,淡淡地又問謝軒:“你既然提起兒子便不裝傻了,那我再問你一遍,時雨、池洛,你可還記得,你對他們做過什麼?”
謝軒像是忍無可忍般,終于咬牙切齒地低吼:“他們都已經死了!他們,也都是我淩軒門的功臣!如何?!滿意了麼?你究竟是誰?想做什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越知初近乎瘋魔地狂笑起來。
她洪亮而凄厲的笑聲,突兀地回蕩在,原本靜谧的茉安園上空。
“功臣”?
“如何”?
越知初臉色倏地一冷,漆黑的鳳眸發出了冰錐一般冷冽的寒光。
“是嗎……?這麼說,被謝門主殘忍地追殺,甚至被滅了門,還是他們的榮幸呢?”
她喃喃地低語,眼睛卻始終牢牢地盯着謝軒,像是在追問,又像在歎息。
謝軒也放下了捂住胸口的手,挺直了脊背,往前幾步走到了她面前。
——他剛才受的傷已經好多了。
他知道,眼前這個來路不明的年輕女子,絕沒有她的外表看起來那麼好對付。
可她既然能對他抛出幻毒散,她還幾次用了傳音功……
謝軒即使心知走為上策,卻不得不留下,僥幸地想要探一探謝運的消息。
謝迎告訴過他,謝運就在禹州。
如今看來,倒像是真的。
謝軒在越知初面前站定,開門見山地表明:“女俠,瞧你的年紀,謝某與你應當并不相識。無論你今日因何前來,無論我們之間有什麼誤會,萬望,你能體諒一個父親的苦心,将犬子的行蹤告知。”
越知初這下,幾乎是發自内心地欽佩他了。
能屈能伸?
處變不驚?
穩如泰山?
她一時竟無法确定,用哪個詞來形容謝軒當下的變臉,才算準确。
可唯獨聽到他說“體諒一個父親的苦心”,越知初隻覺得胃裡一陣翻湧,惡心得想吐。
“誤會……?呵呵呵……謝門主,還真是——心胸寬廣,令人拜服。”
明明都撕破臉了,他竟然還能面不改色說出這麼冠冕堂皇的話……
越知初強忍着内心的不适,繼續譏諷:“隻不過……謝門主記性那麼差,連時雨和池洛都不記得了。還能記得你有個兒子,實屬不易。那麼……周蓮染呢?謝門主,也不記得她了麼?”
一旁的桂花樹下,靠着樹幹調息的面具男子聽到這話,眉頭忽然顫了顫。
謝軒聽到這話,好不容易平靜的面容又垮了下來:“閣下此話何意?”
“我的意思是——”
越知初腰間的軟劍,霎時已直指他的心口:“就憑你?也配當謝運的爹?!”
她這一劍,出手極為隐蔽迅猛。
看似直取謝軒命門,但其實,她幾乎沒有動用絲毫内力。
換言之,這個舉動,就是一名尋常女子,手中握了輕便的軟劍,對着一個武林高手,刺了過去。
謝軒自然是來得及躲閃的。
且不費吹灰之力,就反手夾住了她的劍鋒,轉而要将軟劍反刺向越知初的肩頭。
“你這個妖女……還真是……油鹽不進!既然如此,你可别怪我。”
見她偷襲,謝軒剛剛僞裝的“慈父”形象再度崩裂,他惡狠狠地瞪着越知初,言語中也不複先前的僞善,狠戾和憤怒驟顯。
——殺了她。
這一刻,這個念頭充斥在謝軒的整個腦子裡。
殺了她,他一樣有把握能找到那個逆子。
“那你就,死吧。”
越知初忽然露出一個無比甜美的笑容,就像在說“吃飯吧”一樣,在謝軒瞪大的瞳孔裡,在他臉上的猙獰和驚愕交錯的瞬間——
輕輕地吐出了這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