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納妾?”
祝懷瑛的嘴唇都開始顫抖了。
越知初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大,連忙補救:“不、不,我說的是假如,假如!就……你聽我說,其實我是自己好奇啦!”
她并不是來給祝懷瑛添堵的,更沒興趣關心赫連钰的後嗣情況,隻是,莫如蘭的事,起因是淩軒門,她總會有種隐隐的自責——
如果她早點找到謝軒,如果她能更早弄清楚他的目的,或許……這位熱情單純的姑娘,就不必遭受這無妄之災了。
但顯然納妾這個話題,給祝懷瑛的沖擊太大了,她仍然不安地眨着眼,望向越知初的眼裡,委屈都快溢出來:“阿初,你可是……從阿钰那裡,聽說了什麼?”
“沒有沒有!”
越知初連忙否認:“我說啦,其實是……呃,我有一個朋友,他最近打算納妾,家中夫人還幫他操持納妾的事,這事讓我疑惑良多,這才多嘴問問你。要是惹你傷心了,來,你打我出出氣。”
她隻能張口胡謅,先按下祝懷瑛的不安。
“你的……朋友?”
顯然,就算是單純的祝懷瑛,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她雖然沒有出過家門,見過世面,卻是如假包換的大家閨秀,知書達理,有自己的想法。
越知初隻好繼續把自己的謊話圓上:“對,就是我認識的一個……”她心裡不知為何想到了何笙,隻能暗暗說了句“對不住”,就先借用了何笙的身份:“藥鋪掌櫃。他年紀不小了,夫妻倆一直沒有子嗣,于是他夫人便……執意幫他納妾。”
約莫是何笙的年紀合适吧……
總之老何,下次再去西南,多給你帶點石斛。
越知初心裡不斷默默道歉。
祝懷瑛這下倒像是聽進去了,還很關切地問:“可是,他們夫婦因何沒有子嗣?莫不是……感情不好?”
越知初立刻有了想法,她脫口而出:“可不是嘛,他們多年無子,這才讓我去問診,結果診出來……夫人自小身體虛弱,又在成婚那幾年操勞過度,身子就虧得厲害,隻怕很難有孕。”
越知初愈說愈心虛……
其實,如果祝懷瑛足夠聰明,她今日說的話,将來某天,祝懷瑛一定能想起來。
到那時,她即便沒有主動說出真相,也算是變相告知了祝懷瑛真相。
可她一想起赫連钰那“理所當然”的言論,越知初就有一股無名怒火湧上心頭。
如果将來,祝懷瑛橫豎都要面對“他和别的女人生子”這種他覺得“再正常不過的事”,那今日告知真相,和來日被夫君的欺瞞所傷,孰輕孰重呢?
越知初不知道。
人心隔肚皮,每個人都有自己看待世界的方式。
她原本是很敬重赫連家三姐弟的,她也很感激赫連真和赫連瑾對她的幫助,她也很贊賞赫連钰對祝懷瑛的深情……
可即便如此,她也很難接受赫連钰對生子這件事的看法。
可見,無論是多麼親密的朋友,多麼熟悉的親人,人要想相互理解,總是不容易的。
越知初其實可以理解,他的想法雖然令她不齒,可在這個時代,在這個天下,無論将理說到哪裡去,哪怕就算告到衙門,都沒有人會覺得赫連钰做錯了什麼。
妻無子,按律可休。
他還願意跟夫人相敬如賓、白頭到老,一起撫養妾室的孩子,隻怕非但沒人會怪他,還要稱贊他一句賢夫典範。
但,盡管如此,每每想到赫連钰和祝懷瑛彼此的深情,越知初就覺得喉嚨上卡了根魚刺一般。
若天下間,所謂深情不移,不過是“你若肯為我忍受委屈,我便也願意護你終身”,她終究覺得……是沒意思。
如若是這樣,越知初甯願沒有這所謂的“深情”。
可她也知道,她不是祝懷瑛,她也不能替赫連钰做決定,她更不是他們的親族長輩,若貿然論上個長短,隻怕别人隻會嫌她一句“多管閑事”。
借了何笙的名義編個故事,無非是她的一點私心,若能提醒祝懷瑛好好想這件事,無論她最終會和那個“夫人”一樣,同意赫連钰納妾,或是她不能接受,要和赫連钰和離……
那便是,祝懷瑛自己要做的選擇了。
想到這裡,越知初又說:“我隻是想起此事,又見你們夫妻伉俪情深,心中不免感慨,你說人這一生……有那麼多求得來、求不來的,有種種意外。得一全心待你之人,談何容易。可這份情,若是要和其他人分享……那還能稱得上‘全心’麼?不知那位夫人心裡,是否真如她所說的,那麼平靜無波呢?”
聽她這麼說,似乎連祝懷瑛也感傷起來,她有些同情地問:“那你沒問問嗎?那位夫人……心中所想。”
越知初苦笑了一下:我這就是在問那位夫人啊……夫人。
唉。
歎了口氣之後,越知初隻好含糊其辭:“畢竟……是旁人的家事,我雖心有擔憂,卻也不好問得太過。”
祝懷瑛點點頭:“也是。”
不過她很快又挽住越知初的胳膊,甜甜地笑道:“阿初果真妙手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