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佑白、程望、李老三,都趕在她前面開了口。
裴佑白和李老三,她尚且能理解。
可是程望?
他怎麼忽然那麼激動?
程望顯然也接收到了她詢問的目光,忽然對她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誠摯的言語裡絲毫沒有恭維或虛假的成分:“我本以為,你是無事生非,特意來找茬的。可我聽你說話,見你行事,處處令人意外,卻也處處令人深思。無論你信不信,在望心中,江小姐已是友人。”
她有些不太懂程望這人的思路。
她說的話,無論是目無尊長還是刻意挑撥的那些,對程望來說,可算不得什麼“引人深思”的好話;她做的事……?他難道沒看見他的恩師已經被她吓得面如土色?還是沒看見院中的護院已經蠢蠢欲動?
若非裴佑白的忽然出現,這片院中,隻怕早已出現了程望一個讀書人無法想象的慘狀。
她——本來是要來殺人的。
即便現在,看着整個人呆若木雞的霍夫子,她也沒有放棄一丁點兒,隻要找出暗算江遇的禍首,就必将其鏟除的私欲。
但霍夫子已經受不住這反複令他驚頹的場面,他顫抖而懷疑的目光看向裴佑白:“師……妹?裴大人,你可知……尊師、尊師可是那位……”
“不錯,她也是宅老的徒弟。”裴佑白卻不容置喙地打斷了他,還補了句:“還是他最疼的那一個。”
“啪唧——”
霍夫子挂在腰間的如意雲紋玉佩應聲摔落,像有什麼寓意一般,頃刻間碎裂成幾瓣。
越知初這下也被驚到了。
霍夫子也認識師父?!
她立刻轉頭去看裴佑白,眼睛瞪得滾圓,對方卻已翩然落到了她身邊。
裴佑白安撫地道:“師父同霍夫子,也算老相識。”
越知初卻絲毫沒有被安撫到,她脫口而出:“和這個僞君子?!”
慕先生聞言,如刀的目光立刻朝她射了過來。
莫婉賢卻和之前全然不同,她怔怔地看着地上碎裂的玉佩,口中喃喃地念着“宅……宅……”
越知初顧不上觀察莫婉賢,先是毫不畏懼地迎着慕先生的目光,回敬了他一個更有戾氣的眼神,飽含挑釁之意。
果然也将慕先生挑釁到了,他氣急敗壞地出聲:“好一個來路不明的粗野女子!盡在我們夢竹山莊撒潑撒野了!此女出言無狀,還目中無人。裴大人,慕某在這山莊裡教書育人了大半輩子,不敢說有功有德,但自認問心無愧,敢問裴大人,這處處向着此女的意思,就是打算輕慢我們夢竹山莊了,是嗎?”
他這話說得刺耳,矛頭又直指裴佑白,颠倒黑白,令越知初聽得很不痛快。
她正要開口反駁——
“問心無愧?!呵,慕如海,你還真敢說啊?”
一個女子不屑而哀怨的聲音,忽然自不遠處傳來。
衆人皆是一愣,很快循着聲音看去。
在前院與後院的交界處,有一名女子正款款走來。
她穿着和其他學生們一樣的青衿,看起來不過也就是十七八九歲的年紀。
頭上梳着少女們一貫喜愛的雙丫髻,讓她溫婉白皙的臉蛋看起來,俏皮中帶着一點靈動。
可她的眉眼卻極其犀利。
一如她方才說的話。
她的目光自始至終,都直直盯向了慕如海,臉上卻絲毫沒有别的學子那樣的,對待老師、先生的恭謹,而是……
輕蔑。
厭惡。
鄙夷。
似乎她在看的不是一個人,不是她的老師,而是……什麼污穢的髒東西。
越知初有點茫然。
這又是……?
直到她順着那女子的目光也朝慕如海看去,才發現,剛才還在“義正詞嚴”地質問裴佑白的慕先生——
此時的臉色,已經難看得如同黃蠟一般。
甚至,比起他身旁,一直沉浸在震惶中尚未自拔的霍夫子,兩個人可謂是一黃一白,如同珍珠蜜蠟。
“阿冉!你怎能不經通傳,擅自偷聽倚竹居内的密談?!”
慕如海不知是惱羞成怒,還是做賊心虛,像是忽然回過神,率先對越走越近的女子厲聲痛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