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裴佑白的話,終于真正傳進了,之前被無助擊潰的越知初的心。
她這才緩緩松開了原本死死攥着江遇的手,并在裴佑白的示意下,終于放心地将懷裡的江遇遞給了裴佑白。
裴佑白抱着江遇,繼續對越知初道:“我沒事,隻是輕傷,你不用擔心。等我們找到救江遇的辦法,我會自行療傷。你先冷靜一下,也讓自己休息一下。”
方才那兩掌,和她内息的反應,早已讓裴佑白看出,縱然她功力深厚,也經不住那樣強烈的,接連不斷的消耗。
可眼下真正讓他緊張的,同樣是,江遇的命。
江遇到底怎麼了?
為何會突然傷得這麼重?
裴佑白來到夢竹山莊,原本就是為了追查合澤驿站的可疑,在越知初說出那口枯井中的秘密之時,他之所以沒有感到意外,正是因為衛司衙門也早在數月前,就開始追查禹州府的失蹤人口。
而他一直也悄悄派人跟着越知初……
因而,對越知初一行人的行蹤還算清楚。
他知道,她會沿路去京城,她同他一樣,最終是要去營救師父的。
那麼她這一路的經曆和行動,他便少不得,想暗中相助。
以他對越知初的了解,她若知曉了驿站地洞内的秘密,應當也不會視而不見。
因此,在得到她已進了合澤驿站後不久,他便派人放出消息,說禹州衛司衙門,會對禹州府轄内的所有管道和驿站進行檢查,試圖将那位霍驿使引蛇出洞。
并且,他順利做到了讓那位霍驿使自亂陣腳——
霍驿使在得知衛司衙門要來檢查之後,不但試圖殺人滅口,甚至綁了他以為目睹了他殺人滅口的李老三。
可裴佑白沒想到的是,就在他的計劃進行得還算順利的同時,在這夢竹山莊之内發生的意外,會讓越知初問出了關于慕如海的那些罪行。
更沒想到,就在他以為事情接近水落石出的時候,她會忽然決定,要帶着江遇離開——
而如今,看着懷中奄奄一息的江遇,他當然也就想通了,為什麼江遇當時會執意要走。
——這或許,是江遇在以為自己快要死之前,最後的任性了吧。
越知初在那時,可能還不知道,江遇的傷勢已經到了迫在眉睫的情況,但她仍然被内心的感受牽動着,即便棄下她親自查出的奸污案不顧,也想要聽從江遇的意見。
——可縱然她不知江遇瞞着她的傷情,她仍然能敏銳地察覺江遇要走的決心。
這又何嘗不是令人豔羨的默契?
裴佑白有些慚愧,先前他對越知初的那些評斷,何嘗不是他的一己之私呢?
他縱然無法未蔔先知,縱然疏漏了江遇的傷情,可他在那一刻,也隻是想,表達他自己對越知初的失望,和希望她幫助自己掀翻禹州這些惡事的私心……
卻忘了,越知初也是一個人。
無論她有多麼強,無論她有着怎樣的能力,無論這個天下的改變是否非她不可……
她首先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她也有她的軟肋,有她的弱點,和她——不惜一切也想守護的東西。
如果說,在來到這條石道之前,接下她那掌之前,裴佑白心裡所想的,還是盡量勸她留下幫助自己。
那麼現在,他心中的真實所想,是無論如何,也要幫她救下江遇的命。
不為别的。
隻為了,在她精神幾乎崩潰的那一刻,在她走火入魔的邊緣,裴佑白在她眼中見到的——
仍然,不是,“毀滅一切”的殺意。
而是,“守護同伴”的決心。
是那份東西,讓她成為了今日的越知初。
也是那份東西,讓她最終沒有真的走火入魔,而是恢複了理智。
那麼,守住那份東西,才能讓她真正繼續成為,他私心裡,希望她成為的那個人。
才能真正實現——
那個,能幫助他,也能幫助天下萬民,也是師父口中,隻有她才能做到的,去濁揚清的,“天道”。
他抱着江遇,盡量平穩又快步地走向了匆匆趕來的霍夫子,急切地問:“霍夫子,煩請立刻給我安排一間客房,我要為這位公子療傷。”
——而在他趕來攔阻越知初的路上,早已派了他親信的護衛,去禹州城内,重金請來所有擅長治療内傷的大夫,采購所有名貴而有益内傷恢複的藥材。
同時,裴佑白也派了人,去合澤驿站通知那位“獨步飛天”的池仲靈,立刻去接那位“毒魁”——時冬夏。
他知道,那也是越知初方才,執意想帶江遇去找的人。
那是她的“相信”,也是他最後的希望。
他從未如此慶幸,即便越知初本人對他還不夠信任,但宅自逍還是早已,私下将不少“蟲”的秘密告知于他。
包括那枚至關重要的信物——那塊滿是瑕疵的,蛹狀翡翠蟲玉。
若非有它,隻怕他的人,也很難說動池仲靈。
眼下,他能做的,都已經做了。
剩下的,就隻有在心裡暗中祈求:江遇,你一定要撐住。
至少,撐到時冬夏來。
你不能死。
你若死了……
隻怕除了朝廷,除了那貪得無厭的姬氏皇帝,沒有人,會真的高興。
也沒有人,再有機會和能力,繼續她那“懸蝶”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