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夫子很快就給裴佑白安排好了一間客房。
可山莊裡剛經曆過那麼大的變故,眼下又鬧起了出人命的事,一時間人心惶惶,連原本在棋院附近做課業的男學生們也都聞聲而來,一個個,都急着向先生們和女學生們問東問西。
霍夫子無奈之下,和莫婉賢商量了說辭,又順便讓莫婉賢帶着所有學生們,先去“餐叙院”用飯。
正好也到了晚飯時間,廚娘們早就把晚飯張羅好了。
至于慕如海和尤立,先前的事情還未了結,便由裴佑白帶來的人,将他們先行看管在“倚竹居”。
而霍夫子給裴佑白安排的屋子,正好也在倚竹居的隔壁——
倒不因為别的,當時裴佑白抱着江遇,看起來十萬火急,霍夫子認為不宜再把人過多挪動了,就近便安排了倚竹居旁的一間,待客休憩的客房。
這不算一間正經的卧房,通常隻用來供客人飲茶、小憩,因此隻有一張不算寬敞的榻。
但好在足夠讓江遇在上面躺下了,裴佑白也就顧不上那麼多,先把他輕輕放下了。
可他心中的疑惑始終沒有消失——
江遇是在夢竹山莊受的傷,那麼是誰下的手?
越知初一進前院,就在嚷着要“讨個公道”,那她原本就是打算來給江遇報仇的吧?
後來呢?
為什麼江遇說想走,她就肯走了?
——以她的性子,就算最終會聽江遇的勸告走人,也絕不可能放下傷了江遇的人而不做追究。
一想到這裡,他便決定,要和還留在巷道裡發呆的越知初,再聊上幾句。
可他無法安心把江遇獨自放在此處。
就算霍夫子人就在隔壁的倚竹居,畢竟那裡還有另外兩個待審的罪犯。
“裴大人,不如讓我守着這位公子吧。”
似乎看出他的為難,有位女學生主動請纓。
裴佑白轉頭一看……
她叫什麼來着?
阿……妧?
他似乎隐約記得這名女學生頗有與衆不同之處,可一時間,竟想不起來究竟不同在何處。
他十分謹慎地拒絕:“不必了,你還是個學生,畢竟男女有别,不合适。你還是速速随其他學生,一同去用晚飯吧。”
“裴大人有所不知,這位公子……之前正是我救下的。”
慕妧的聲音依然怯生生的,臉上又露出了,和面對越知初時相似的羞澀。
裴佑白聽到這話确實有些意外,他再次打量起了這名女學生,心道夢竹山莊裡竟然還有如此大膽的女子,執意要做已經被他拒絕的事。
要知道,畢竟衛司衙門的名号,在外面并不是多麼慈眉善目的。
就算是禹州百姓,聽到衛司衙門指揮使大人的名号,也隻會退避三舍,直說“惹不起”。
她竟敢迎難而上,還直接對他挑明,她救過江遇?
裴佑白差點就被她臉上那無辜又可憐的神情欺騙了,雖然沒有粗心到把江遇直接留給她照看,但到底沒有懷疑,她一個女學生能有什麼壞心思。
但就在他猶豫不決之時,慕妧卻忽然又道:“啊,裴大人,是我唐突了,我忽然覺得肚子很餓,我便先去用飯了。告辭。”
說完,也不顧裴佑白還在思考,人就飛快地離開了。
裴佑白正覺得蹊跷,隻見越知初沒過多久就出現在了門口。
她人踏進屋子的時候,裴佑白還在看着門口的方向愣神,越知初奇怪地問:“怎麼了?”
“她……”裴佑白欲言又止,“沒什麼。你好了些麼?”
越知初朝他恭敬抱拳:“裴大人,先前是我言語無狀,也是我行為魯莽,給你添麻煩了,實在抱歉。還有,讓你受了傷,我真的——”
“行了,我沒那麼矯情,說正事。”
裴佑白卻毫不客氣地打斷她的道歉,說話的态度甚至有些不悅。
越知初隻好順從地閉了嘴。
畢竟,她那第一掌,把他打得吐了血;
第二掌,更是差點要了他的命。
幸好霍夫子及時出現……
可提起霍夫子,越知初心裡的疑惑更甚了:“霍夫子……是怎麼止住了我的……發狂的?”
裴佑白被她這麼一問,倒也立刻想起了那本奇特的書。
他立刻站起身,認真囑咐道:“你看着江遇,我去去就回。我會盡快,你千萬别離開他身邊。”
說完他就繞開了越知初所在的門口,快步出去了。
越知初苦笑了一下,心想:怎麼還反過來被他叮囑了呢?明明江遇是我的人啊。
可一邊這樣想,她又一邊有些動容。
裴佑白……這個人,還真是,幫過她不少大忙。
她卻從來沒有完全信任他。
……為什麼呢?
隻因為他是朝廷的指揮使?
還是因為,他似乎從來都勝券在握的樣子?
還是……
她一時也想不明白。
可一停下思緒,看到榻上躺着的、面色蒼白的江遇,她的心裡就更不安。
那巨大的恐懼,仍然猶如驚濤駭浪一般,随時拍打在她的心間,随時能吞噬她一切的理智。
她隻能拼命提醒自己别去想,别去想……
别去想一絲絲“江遇會死”的可能。
因為隻要想到這個可能,她立刻就會被無邊無際的恐懼,攝住心神。
變得無法思考,變得無法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