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之心”,明明是她早就決意要摒棄的東西。
但越知初在此刻卻忽然發現,原來她也還是不能幸免……作為一個“人”,内心深處的某種渴望——
那種,甚至,也許,不是她自主選擇的東西。
慕妧的反應卻很緊張:“他?你弟弟?不,我沒想要他死!雖然你也許不信,我下毒的本意,隻是拖延他離開的時間罷了……”
“我不是說我弟弟,我說那個人——你爹。”
越知初見她解釋得愈發認真,忍不住出聲打斷。
江遇的情況雖然危機,越知初卻還是相信,慕妧沒有真的想害死他——盡管結果看起來,并沒有差别。
因為,她救了江遇也是事實。
倘若想他死,根本不用把他藏到自己房間,或是不用等越知初尋過去,在屋裡随時給他一擊便是了。
因此,越知初好奇的是——
這世間,無論是怎樣的情感,都容易讓人被沖昏頭腦——
赫連钰對祝懷瑛,可以算是愛了,可仍然心想着與别的女人生下子嗣,這樣“理所當然”的事。
祝懷瑛對祝世榮,是即便知道親爹做了傷天害理的事,也要堅定地維護他,甚至成為幫兇,來重振所謂的“家族榮耀”。
而她……
她越知初本人,也會因為江遇的性命攸關,不惜差點讓自己走火入魔,差點釀成無法挽回的悲劇……
而她對越德仁,可以算沒有父女親情了。
對越家那幾個叔父,更是毫無憐憫之意。
但即便是這樣的越知初,她也沒有如同眼前的慕妧那樣,眼神中,充斥着狠絕的憎惡。
——她想慕如海死。
雖然問題是越知初問的,可答案她早已在慕妧的臉上看出來了。
慕妧果然神情一變,連那雙圓圓的顯得十分讨喜的眸子,都變得暗淡淩厲不少。
可她的回答是:“不,我不想他死。”
越知初的眉頭一動。
慕妧接着說:“我想他——生不如死。”
她看着越知初的目光迷離而缥缈,似乎在透過越知初看向遙遠的遠方,或是……某個她幻想中的未來。
越知初心中一怔,稍作思忖之後緩緩吐出心中的猜測:“你……你和慕如海,不是親生父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誰知,聽到越知初這樣問,慕妧忽然笑得既大聲又瘋癫,時不時還停下大喘上幾口氣,一直笑得她渾身都在顫抖,眼角也滲出了……淚滴。
越知初一直靜靜地看。
她不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否準确,但如果是的話——
那慕如海,确實該死。
不,該“生不如死”。
可誰知,就在越知初暗暗下定了“決不能讓裴佑白放過慕如海”的決心時,在她幾乎已經默認了她的猜測八九不離十時,在慕妧已經笑得前俯後仰幾乎心智受損一般之時……
慕妧卻流着兩行清淚,笑着說出了令越知初心頭震惶的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如果,不是親生的……如果不是,我或許……也未必會向你弟弟動手。”
……
……
什麼意思?
越知初有些費解地看着慕妧因悲憤和大笑而變得扭曲的面容,那笑容裡絲毫沒有快樂或喜悅,那眼中卻充滿了痛苦的哀絕。
她是說……
她的意思是說……
越知初的拳頭不由自主地在衣袖中狠狠攥緊,讓她幾乎聽到了自己指節之中發出的聲響。
也就在這一刻,茶爐裡的枯葉終于燃到了盡頭,火光驟然消失,茶爐旁微微散發的熱氣也漸漸消散……
屋子裡,變黑了。
本就是傍晚時分,進屋時便沒有許多光亮了。
慕妧進來了之後,仲靈一關門,屋子裡就更暗了。
之後兩人一直在靠越知初點燃的茶爐照明,眼下,茶爐的爐火熄滅,越知初才驚覺,天色已經完全暗下去了。
她用還算不錯的眼神在屋子裡搜尋油燈,正要起身到處摸索,門被叩響了——
“小姐!小姐!時——她,來了!”
仲靈的聲音又急切又欣喜,但仍然牢記着裡面有“外人”在場,而再次将脫口而出的“時長老”改口為了“她”。
越知初連忙去開門,門打開的一瞬間,時冬夏風風火火的身影便一把撞在她身上。
也顧不得倆人在漆黑的屋子裡重逢,時冬夏直接問道:“人在哪?”
然後也不等越知初回答,便探着身子往屋裡走,邊走邊抱怨:“……這屋子裡這麼暗,你在裡面瞎折騰啥呢?!快去點個燈!”
時冬夏的眼神,片刻也沒有停留在慕妧身上。
而門口的池仲靈在得到越知初點頭首肯後,立刻朗聲道:“我這就去拿油燈!”
說完,就消失在了門口。
旁邊不遠處就是倚竹居,裡面燈火通明的,借盞燈應該很快。
何況,他是池仲靈。
于是,不過須臾的工夫,越知初她們所在的這間茶室,便也被仲靈借來的三盞油燈照得晝亮。
時冬夏已經在江遇身旁把着脈,嘴裡還在時不時問越知初一些問題。
倆人一問一答,好不默契。
直到,時冬夏問道:“傷他的,是什麼功夫?怎會吃了我的‘牽腸’還沒有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