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仲靈身後,是款步走來的慕妧。
越知初略微有些驚訝,倒也毫不掩飾,直接譏諷着開了口:“呵……你倒是敢來。”
慕妧的神色微微一動,但總算并沒有露出心虛或慌亂的神情。
“他說,我必須來,無論我想不想。”
慕妧也淡淡笑道。
“他”,說的是越知初派去找她的池仲靈。
“必須來”,則反諷了越知初說她“敢”這件事——
畢竟敢不敢的,越知初也會讓她來的。
越知初點點頭:“也對。”
随即,她從原本坐着的凳子上起身,随手指了指先前裴佑白坐的凳子,對慕妧道:“你坐吧。坐下說。”
而後又給了池仲靈一個眼神,示意他先出去,關好門并守住門口。
在時冬夏到來之前,越知初不确定還有多少時間,可以用來和這位慕小姐對話,但有些話,她必須問清楚——無論用什麼手段。
“你對我弟弟做了什麼?”
慕妧才剛順從地坐下,越知初就直奔重點地問道。
慕妧似乎想了想,剛要開口——
“先别急着回答我。”越知初卻忽然出聲打斷她:“我時間有限,耐心更有限。你若肯說,便可如實告知。若是打算和我玩什麼拖延時間或故弄玄虛的把戲,我勸你不如直接動手。”
她說這話時,漆黑的鳳眸冷冷地盯着慕妧那張清麗的臉,目光鋒利如刀,竟讓慕妧的後脖頸處不斷滲入寒意。
“動……手?”
慕妧連講話都比先前緊張了一些。
越知初冷冷一笑,也順勢坐到了她的對面,伸出手在兩人中間的茶爐上随意撥弄起來,漫不經心道:“所以我說了,你想清楚再回我的話。”
慕妧的眉頭微微一動。
越知初的所言已經不是暗示了,幾乎是明擺着宣告,她已經知道慕妧會武功的事,而想要和她裝傻,幾乎是死路一條——
她身邊的那位……面目猙獰的男子,慕妧光從氣息上就能感覺到,他絕非普通的武林中人,隻怕在這世間也算得上高手。
而那位指揮使大人就更不用說……從她在倚竹居露面起,他就始終堅定地站在了她身旁。
慕妧知道,她會來問自己,是給了一絲情面的。
畢竟,聽說她在院子裡的巷道上,差點連程望他們都殺了。
于是,慕妧也很懂事地反問道:“就算我會武功,你又怎知……是我,對你弟弟做過什麼?”
偷襲江遇——慕妧不是存心的。
否則也不會讓他活了下來,還又多此一舉地去救他,助他藏身、養傷。
越知初的眉頭一皺:“慕妧,在這夢竹山莊,你原本是我最信任的人。不僅如此,我當你是我們姐弟的恩人。可你應當知道,自從我知道我弟弟是被你所傷,那所謂的‘救命之恩’的情分,便蕩然無存了。如今我在問你,是想聽你解釋,而不是——辯駁。”
越知初說着說着,目光忽然轉向了面前的茶爐,順便随意地擡手一揮,用内力催出一股勁風,竟直接點燃了茶爐裡剩餘的枯葉。
她滿意地望着那漸漸燃起的爐火,聲音平靜卻又十分嚴肅地道:“我還是那句話,你想清楚了,再開口。但——我耐心不多。”
慕妧的喉頭緊了緊。
她知道,這是越知初最後的警告了。
其實原本,慕妧也沒有那“恃寵而驕”的意思,更知道,如果越知初已經知曉,傷了江遇的根本就是她本人,那所謂的“救命之恩”本來就是無稽之談,她又哪會和慕妧講什麼“情面”呢?
不當她是仇敵就地正法都已經算她仁慈。
可慕妧先前的那個問題,也并非隻想拖延時間。
為了掩蓋那個秘密,她不得已出手傷了江遇,救了江遇之後,又不得已惹上了越知初這樣的人——可如果要講出那個秘密……
她先前做的這一切,不都成了笑話了嗎?
如果那是能輕易說出口、被人知曉的事情,她又何苦冒險,傷了人再救人……再傷人?
兩相取舍,孰輕孰重——慕妧的内心,頓時感到無比煎熬。
越知初的眸子始終盯着茶爐,就着那微弱的爐火搓了搓手,就像這隻是一個尋常的深秋傍晚,她隻是在悠閑地等一壺茶。
而慕妧内心的糾結與掙紮,她不在意。
——真相,從來不是尋常人可以承受的。
可人多麼狂妄啊,卻總敢大言不慚地向天許願,要真相。
這就是越知初從不輕易窺探人心的起因。
好奇之心,欲求之心,關切之心……人之“想要”,便是一切“失控”的根源。
而如今擺在她眼前的,一邊,是她重傷的“弟弟”。
另一邊,是一個心中顯然藏着某種“真相”,卻沒有勇氣将它公之于衆的女子。
越知初在等。
也是在賭。
她從聽江遇說偷襲他的人是慕妧時起,就沒想過“江遇可能看錯了”這種可能。
越知初幾乎立刻就開始思索慕妧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