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未懷疑過江遇的一言一行,哪怕他隻對她說了“應該是”。
而與其說,這是她對手下的信任——
不如說,這是她的狂妄。
就算錯了,那又如何?
是人,就會犯錯——那不是“可能”,不是“應該”,是“一定”,是“絕對”。
因此,她賭慕妧也犯了錯,但也會……忏悔她的過錯。
當然如果她“不會”,越知初也會強迫她,“會”的。
果然,慕妧在越知初對面坐着,任由茶爐裡并不十分旺盛的火焰映得她一雙圓圓的眸子忽明忽暗,又反複咬着自己的下唇欲言又止了好幾次之後……
終于下定決心,張了口。
“我……你弟弟,是我傷的。你沒猜錯。”
她說這話之時,先前的慌亂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在和自己的姐妹聊家常一般,淡定而自在。
越知初的目光,這才從茶爐上轉回到慕妧的臉上。
但她沒有說話,隻是微微一挑眉,示意她說下去——
因為她先前問的是,“你對我弟弟做了什麼?”
若隻是傷了江遇,她不需要再特意把人叫來,多問一遍。
慕妧顯然也接收到了她的意思,她抿了抿唇,深深吸了一口氣呼出去,然後才一鼓作氣道:“然後,他在我房裡醒了之後,就急着要去找你,我讓他别急,先喝口水,那杯水裡——我下了毒。”
這一次,慕妧說得十分堅定果斷,且臉上沒有絲毫猶疑。
越知初的目光倏地一下再次變冷。
若說之前,她看向慕妧的眼神裡隻是帶了些許淩厲,這一次,卻是真正蘊含了讓人顫抖的兇狠。
但越知初還是沒有說話。
她就用那樣犀利的目光死死盯着慕妧,甚至圍着茶爐的雙手也還停留在原地,人也還在凳子上牢牢地坐着——
盡管,她對面的慕妧,此時,已經快要感受不到燃着的茶爐的熱氣,隻覺得一股沁骨的寒意,由腳底升起直鑽入心底。
“我、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慕妧微微擡眸,迎着越知初的目光,硬着頭皮繼續說下去。
越知初沒有動手,慕妧就知道,她還想聽。
可她想聽什麼……
其實,慕妧不确定。
——她能想到的,或許隻有,“為什麼”。
于是她決定先解釋“為什麼”。
想到這裡,慕妧的眼睛閉了閉,聲音也恢複了一些平靜:“對,我下毒……本意是阻止他去找你。我阻止他去找你,一是……不,沒有一。”
慕妧睜開了眼,勇敢地望向她對面,臉色霜寒的越知初,伸直了脊背,果決地道:“我想阻止他去找你,因為我怕你見了他,就會動搖、就會走人、就會放棄追究慕如海的罪過——就像,如今這樣。”
這一次,她說得又快,又堅定。
聽到如此清奇的下毒理由,越知初的眉頭,幾乎快要擰成井繩——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與慕妧的“視死如歸”不同,越知初的聲音,空洞得就像從遙遠的地獄傳來。
“你在告訴我,你下毒害我弟弟的性命——是為了讓我取你老爹的性命?”
像是生怕慕妧沒有聽懂她自己在說什麼一樣,越知初把慕妧的話,換了個方式重複了一遍。
誰知,慕妧竟然輕輕地笑了。
茶爐裡微弱的火光,本就由越知初的内力催生,如今,那爐中殘存的枯葉隻怕也燒得差不多了,開始斷續發出一些即将燃盡時的“吱——啪——”聲響,讓原本并不熱烈的火光,更加撲朔了一些。
而就是這樣迷離閃爍的火光,映照在慕妧微笑的面容上——
竟然讓越知初差點看呆了。
“對啊。”——她說。
那簡單的兩個字,配合她甜甜笑着的表情,若不知前言前因的人見了,隻怕還以為,她在回答的是“晚飯吃過了嗎?”這樣樸素而合理的問題。
可她笑得那麼真誠,那麼美。
那聲音,那麼不容質疑地對越知初的問題,答了,是。
……為什麼?
越知初細細地端詳着那張柔美的臉,卻無法從上面探究出一絲一毫她想要的情緒。
“你想他死?為什麼?”
越知初決定,比起自己漫無目的地猜,不如直接問。
而越知初的臉色,比先前的冷若冰霜,也多了一分……
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