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臉……雖然與他們的内心截然不同,但對陌生人而言,光看上去,就夠讓人想要退避三舍了。
她不怪阿翠,或其他人,會用異樣的眼光看池家兄弟,但她決不允許任何人,當着他們的面,做出任何可能傷害他們的行為。
仲靈似乎立刻就領會了她的意思,他的聲音不像伯傑那麼幹脆果斷,反而有些懊惱:“小姐,我們是不是,幫不上你——”
“仲靈!”
越知初頓時就像心頭被利器刺了一下,鑽心地疼。
她低吼着阻止了仲靈的話,吓了池伯傑一跳。
越知初看着阿翠的眼睛,終于決定……把心裡的話直說出來:“我不管這位阿翠姑娘,或是這山莊裡的其他女子,或是這天下的任何人……覺得你們兄弟倆的臉吓到了他們——事實上,就算是我也不得不承認,你們的臉,若說讓人看了完全不多想,那是強人所難的。可是,仲靈、伯傑,你們記住,隻要我越知初活着一天,我不準你們妄自菲薄。無論你們心裡怎麼想,你們聽見了什麼、看見了什麼,你們聽便聽了,看便看了,忘了便是。如果,那些話、那些人,讓你們懷疑自己,如果那讓你們再生出類似‘幫不上我’、‘拖累了我’的心思,我就見一個,殺一個。”
阿翠的眼睛吓得瞪直了。
池家兄弟的臉上也寫滿了震驚:見一個……殺一個……?
“對。”
越知初懶洋洋地揮了揮手裡的軟劍,随手遞給池仲靈:“幫我擦幹淨。方才沾上了不幹淨的東西,别用自己的手和衣服。”
仲靈愣愣地接過軟劍,人卻還在沉浸在震驚裡。
“阿翠,跟我走吧。”
越知初對阿翠招呼了一聲,越過兄弟倆,就拉着阿翠走了。
伯傑的心思向來粗一些,其實沒太理解越知初剛才那番“宣言”是何用意,隻當她是想殺人了。
于是,他有些疑惑地問弟弟:“仲靈,小姐她這是……”
話才剛說了一半,他卻震驚地發現,捧着越知初軟劍的弟弟,眼角滑落了一滴……晶瑩的淚。
“仲靈?”
伯傑更慌了。
咋了這是?
忽然間小姐就說要殺人,忽然間他這從小心思細膩、但比誰都堅強的弟弟,就……哭了?
“哥。”
仲靈用力吸了吸鼻子,忍住了鼻頭繼續發酸的淚意,就在伯傑投來緊張的目光時,接着道:“給我找個能擦劍的東西。”
……
伯傑撓了撓頭,疑惑的眉頭皺了又皺,最後隻能歎了口氣:“好,我去找找。”
仲靈看着哥哥離去的背影,這才轉身對着越知初離開的方向,無聲地在心裡說了句:謝謝你,小姐。
謝謝。
這是一句他無法當面對越知初講的話。
因為她不讓。
可仲靈心裡知道,她方才那一番,看似莫名其妙的“威脅”,看似對着阿翠說,其實是講給他們聽的。
阿翠作為一個妙齡女子,看到他們兄弟倆的臉,覺得害怕或抗拒,這實在是人之常情。
其實,池仲靈自從揭開臉上白布的那天起,早就做好了這樣的覺悟。
可對他而言,容貌如何,會被人如何議論、排擠、嫌棄,與他此生遭遇的過去相比,不值一提。
他的心曾經那麼千瘡百孔過,曾經被烈火灼燒,曾經在大難不死之後,隻剩下了恨。
可越知初……她從不曾改變他們分毫。
她隻是告訴他們,“活下去”。
雖然很痛苦,雖然飽受煎熬,但是活下去——
活下去,才會明白,那些痛苦……不會消失。
即便報了仇,那些曾經讓他生不如死的日日夜夜,也不會就此消散。
仲靈也曾為此感到絕望……感到不知所措。
感到未來的“活着”,再也沒有了……意義。
可越知初還告訴他們——
他們可以,一起掀翻那“天”。
不僅如此,就在剛剛,她那番話……
幾乎是用破釜沉舟的方式宣告着,她不在乎世人的眼光,也無法幹涉世人的想法,但誰要是……
誰要是,傷了他們,她便不介意,真的成為那個,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頭”。
她說那些話,隻是為了告訴他們——
任何時候,都不要覺得自己是……“累贅”。
面容可怖,不是他們的錯。
被人害怕,也不是他們該覺得自卑的事。
而如果,因此對她感到虧欠……
會讓她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