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玉攤了攤手,又緩緩站起身,故作不耐煩道:“你啊,就是想太多了。啧,也不嫌累。”
越知初茫然地看她站直的身影,猛然回過神,又一次好奇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
越知初的後半句忽然被她咽了回去。
因為,她也察覺到慕妧醒了。那句原先想問的,“為什麼放火”,便不好再問了。
誰知道慕妧又是怎麼想的。
為了不給楚明玉添麻煩,越知初不打算向任何人透露她的所為。
隻可惜她還沒來得及知道,慕妧是眼睜睜看着楚明玉放火的……
不過既然人醒了,越知初也沒有繼續試探的耐心,她起身走到慕妧身邊,蹲下來問道:“你感覺怎麼樣?我的……朋友很厲害,應該能治好你的傷。等她忙完了,我就帶你過去。”
朋友?
楚明玉唇角勾了勾,眸中的微光卻閃爍不定,讓人看不出她真實的情緒。
看來,這原本和她一樣叱咤江湖、沒心沒肺的越大當家,還真是變回了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了。
慕妧眼見裝暈失敗,也沒法繼續沉默了,隻好硬着頭皮緩緩睜開眼,用迷離的目光看向越知初,先裝作大夢初醒、驚魂不定:“江……阿初,你怎麼在這裡?我、我這是……?”
越知初正要接話,楚明玉卻冷冷地插嘴:“你手斷了,我砍的。她救的你,但也還不算救下了。”
……
氣氛一時凝結,如同寒冬的夜。
寂靜、冷冽、駭人。
慕妧知道,楚明玉這是不打算陪她粉飾太平。
她甚至根本不掩飾砍了慕妧右臂的事實。
越知初當然是最驚訝的那一個。
但這驚訝——令她自己意外的是,竟然也很有限。
就像……聽說“楚明玉砍了慕妧的右臂”,這事聽起來雖然有些突然,但并不那麼出乎意料。
唯一的疑點是,為什麼?
越知初縱然被一整天的意外搞得心力交瘁,到現在卻也能猜到,既然楚明玉連阿翠用一根簪子刺傷了她都知道,那……
慕妧害江遇重傷的事,她想知道,也不會太難。
慕妧在被楚明玉插話後,就沒有再開口,她也不敢去看那紅衣女子。
她不知那人是誰,唯一能記得的,是她容色傾城,但目光鋒利,隻确認了自己叫慕妧,就不由分說地動了手。
但現下,她至少知道了,紅衣女子是江初的朋友。
她雖然剛醒不久就被她們發現了,但多少從她們為數不多的對話裡,聽出她們之間,應該是可以無話不談的——
畢竟,連閹了慕如海、斬了她右臂這樣的事,她們彼此說起來,也絲毫沒有心虛擔憂之色。
越知初卻忽然臉色一變,她面色凝重地伸手在慕妧的脖頸上探了探,又急切地用手背在慕妧的額頭上貼了貼——
果然!
很燙!
“你——”
越知初顯然有些焦躁,但終究按捺住滿腔的怒意,隻是隐忍地轉頭對一臉冷漠的楚明玉低吼:“你知不知道,她——”
“閻王荼發作了?”
楚明玉的臉色仍然平靜,甚至兩臂惬意地環抱在胸前,故作無辜地朝她眨了眨眼。
越知初整個人頓了頓:“你知道?”
“我要是看不出她中了閻王荼,還真是不能确定她就是我要找的人呢。”
楚明玉站得直,她個子又高挑,整個人俯視着對蹲着的越知初講話,竟然有一股居高臨下的意味。
她那全身上下彌漫着的“那又怎樣”的氣場;一度讓越知初無言以對,更是讓重傷的慕妧,看都不敢看她。
慕妧其實已經不太難受了,不知是否因為越知初先前已經點穴封住了她的經脈,她不覺得自己有“毒發”的症狀,但聽越知初緊張的語氣,恐怕……還真是棘手的情況呢。
但慕妧自從聽說,越知初閹了慕如海的事……
不知怎麼的,别說傷口的疼痛、中毒的恐懼……就連那常年盤踞在她心頭的……惡心,都頃刻間消散了不少,竟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悅。
如果現在慕如海出現在她眼前,慕妧隻怕要笑出來了,她恨不得一邊大笑,一邊指着他殘缺的下身嘲笑他:“怎麼?看到這樣的自己……還滿意麼?還覺得和自己女兒做的……是‘舒服’的事麼?!”
——她一想到那樣的場面,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一邊恣意而縱情地笑,幾乎笑得撕心裂肺,一邊任由無法控制的眼淚将她整張臉都浸透。
越知初怔怔地看着眼前既受傷又中毒、性命堪憂,但又傷了江遇的女子,她又哭又笑的樣子——
慕妧那張清麗的臉上……
淚水,卷着她先前在火堆前沾上的黑色炭灰,使得她整張臉都花了……看起來,既狼狽,又凄慘。
可她那開懷到極緻的笑容,又讓那被淚水席卷過後迷亂的面容……變得那麼燦爛,燦爛得……灼人。
像極了,十三歲的時冬夏。
越知初心中一痛,她毫不猶豫地抱起慕妧,沒有對楚明玉留下隻言片語,就往時冬夏所在的前院飛去。
而她慣用的右手抱着慕妧——
胸口處,刺痛不斷。
楚明玉望着她飛速離去的背影,緩緩搖頭,無奈地罵了句:“蠢貨。都說了,讓你右手别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