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妧微微一怔,自從越知初抱着她一路急趕而來,她就意識到,在越知初眼裡,自己的傷勢很重。
——可她此刻真的毫無不适之感,隻是……有些……困倦……
她還來不及再次對越知初講一句“我沒事”,眼睛已經不受控制地緩緩閉上,整個人也愈發沉重,坐在凳子上搖搖欲墜。
越知初趕忙伸手扶住她,輕輕叫着:“慕妧、慕妧……”
見她先前還十分清醒能和自己對視,現在卻隻能迷迷糊糊地“嗯、嗯”作答,便知她的情況,已經不容耽擱。
“冬夏……”
越知初急切地轉頭去看時冬夏。
時冬夏卻始終專注地在醫治江遇,一個多時辰,她都在這間茶室裡,守着昏迷的江遇,不停地用她獨創的毒針驅動着江遇體内的另外一種毒,抑制原毒發作,并将她的毒,根植到江遇的體内。
她并非沒聽見越知初的話,方才隻是看了一眼慕妧的臉色,她都知道,慕妧的情況兇險無比。
但時冬夏對慕妧的死活,确實不在乎。
她對慕妧的态度……就像是,她根本不在乎,謝軒這個人,如果有什麼苦衷,如果,他就算,真有什麼苦衷!——可他害死了時雲,時冬夏就可以眼都不眨地跟他拼命。
謝軒死了,時冬夏隻會但心他死得不夠慘,死得不夠難看,即便是死了,她都恨不得把他挫骨揚灰,不那樣,都抵不上他對時雲所做的一切。
而慕妧,她既然敢傷了江遇,她就要付出代價。
這不是她時冬夏一個人的感受,明明……越知初也曾是這樣的。
甚至,隻會比她做得更絕。
可時至今日,越知初竟然想讓時冬夏救慕妧,時冬夏壓根不想搭理她。
越知初見時冬夏毫無反應,内心當然有所了然——
要麼,江遇的情況更危急。
要麼,時冬夏壓根不想救慕妧。
她隻能先坐到另一張凳子上,讓慕妧靠在她身上,在慕妧耳邊輕聲喚她,試圖留住她的神志,不讓她徹底昏迷。
同時,越知初緩緩用左手,将自己醇厚的内力注入到慕妧體内。
她自幼年起,一直練習她的獨門心法——“悅染”,這是早就在江湖失傳的一門内功,十分有助于内傷修複和功力的精進。
雖然不能治好慕妧,但一定能拖延閻王荼的發作,畢竟慕妧斷臂的外傷并不難治,隻需要服用一些補氣益血的草藥,越知初也能幫她養好。
但閻王荼,隻有時冬夏能解。
越知初不動聲色地以己之力渡給慕妧,隻想吊住她的性命,至少等待越知初能和時冬夏交談一番。
越知初在這個過程裡,思緒卻飛散得厲害。
楚明玉的到來,讓她甚至比在這裡見到裴佑白更加意外。
這天下之間,若說誰最熱心,最愛打抱不平事,可能衆說紛纭。
但若要問起,誰是最冷漠、最不愛湊熱鬧、最讨厭多管閑事之人,隻怕無論江湖上什麼門派什麼來路的人,都會說出楚明玉的名字。
可楚明玉這樣一個“鬼見愁”,卻也實打實出現在這兒了。
——她的目的,又會是什麼呢?
楚明玉斬斷了慕妧的手臂,這件事還能牽強解釋為,替越知初出氣——盡管越知初自認,和楚明玉的交情也沒有那麼深。
但,她縱火,又恰到好處地問了幾句慕如海的情況……
越知初想着想着入了神,手上湧動着暖意的内力也不斷注入到慕妧體内,以至于她自己都開始有些神情恍惚,眼皮愈來愈沉。
一根飛針忽然朝越知初直射而來!
防衛本能讓她瞬間清醒,輕松用右掌運力擋住了那根針,并卸下了那針含帶的速度,一根不起眼的銀針直直地落在了地面。
越知初用力眨了眨眼,歎口氣道:“今日果真有些疲憊,犯困了。”
她知道時冬夏是為了驚醒她,這根飛針也并不是來傷她的。
隻是越知初一回憶才驚覺,她竟然在這夢竹山莊裡,足足消耗了四個時辰。
時冬夏對江遇的治療也終于來到尾聲,她緩緩抽出最後一根插在江遇頭頂的銀針,收回自己的針包之中,深深地呼了口氣,又再次搭脈檢查了江遇的脈象,在确保他隻是沉睡之後,才緩緩回過神,對越知初嘲諷了一句:“是挺疲憊的。畢竟你堂堂一個大當家的,誰都沒護住。”
越知初神情頓時黯然不少。
時冬夏走到她附近,看了看靠着她的慕妧,還有越知初始終在給她渡氣的左手,又輕蔑地冷笑道:“你還真是菩薩心腸。”
越知初原本暗淡的眸子又閃了閃。
“菩薩”……不久之前,好像楚明玉也這麼說她來着。
她苦笑了一下,無力地低下頭,艱難地開口:“冬夏……她是活該,可也的确是個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