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伯傑扇晏菱的這兩耳光,看得在場所有人目瞪口呆。
其實伯傑是控制了力道的,否則以他的手勁,晏菱别說是臉頰火辣辣地疼,隻怕直接被扇暈了也是可能的。
但原本,他隻是單純地想阻止這個講話刁鑽的人,甚至沒有意識到“她是誰”或“她是女子”。
晏菱自然覺得天都塌了,長這麼大别說被當衆扇耳光了,就算隻是當衆被輕斥幾句,都不可能發生在她堂堂的晏氏千金身上。
奇恥大辱!
晏菱也顧不上兩邊臉頰都在隐隐作痛,隻覺得臉上不知是被打的還是覺得丢臉導緻的,滾燙到讓她無法冷靜。
她指着池伯傑的臉,口不擇言道:“好啊,你這個來曆不明的醜八怪,你敢打我!你給我等着,我一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聞言,程望兄妹的眉頭皆是不由自主地皺了皺,他們與阿菱同窗多年,對她的刁蠻還算習以為常——但“醜八怪”這樣的稱呼,任憑誰聽了也是要生氣的。
更何況,這位“江大哥”,程望雖然與他相識不久,卻從方才的交談中能感受到他為人熱忱随和,程望自诩追崇君子之道,很是看不慣晏菱的以貌取人。
“阿菱,這位江大哥隻是來同我商量,我見你正好轉醒,醫官又說你沒事,我這才想着,讓江大哥把阿妧先接到我這裡休息,以便療傷。絕無輕視你的意思,若讓你感受不佳,實屬我的言辭不當,與江大哥并無幹系,你就莫要遷怒于江大哥了吧。”
程望總覺得“吃不了兜着走”這種威脅的話,雖然聽上去并不如越知初先前說的“你試試?”那麼吓人,但由于說這話的是晏菱,他總是要從中調解一番的。
江大哥此來,說得很清楚,慕妧重傷,隻怕連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成了問題。
作為同窗,程望實在是不想為晏菱的大小姐脾氣,耽擱了給慕妧救命。
而程望也最清楚,晏菱其實本性不壞,她要的,也不過是無條件的低頭和臣服,如果能順着她的話哄哄她,讓她心情舒暢了,她也是很好說話的。
畢竟,從小到大,在晏菱的人生裡,旁人都該讓着她,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可今日趕巧了,山莊裡出了幾樁了不得的奇事,又牽扯出了不少涉及人命、冤屈的案情,程旭的心情本來就起伏不定,又被晏菱這張利嘴刺到了最痛之處,忍不住就和她争辯幾句。
這場面原本也還算好處理,程望隻需要再耐着性子好好同晏菱解釋,再好好對她恭維一番,也就能讓她起身,讓出床位了。
可這位江大哥,竟然是個……嚴厲的性子。
池伯傑聽着晏菱的威脅,也聽見了她叫自己“醜八怪”,換成旁人,就算不憤怒,對她不滿也是必然的。
但對自小經曆過地獄火海的伯傑而言,這些東西傷不了他分毫。
伯傑平靜地直視着晏菱的眼睛,一字一句堅定地道:“這位小姐,我不知你是何人、家世怎樣,有多麼淵博的學識,我卻是個粗人,從小隻認死理。打了你,是我不對,你盡可以加倍打回來。但我對你動手的起因,并非這張床位你讓或不讓,你縱然對你的同窗見死不救,與我也并無相幹。”
“隻是——”伯傑的眸光忽然一冷:“你方才因對程公子不滿,口不擇言說出的那些話,對程公子的妹妹過于無禮了。我打你的本意隻是提醒你,程公子或許脾氣好,或許敬重你,他便不打算計較了。但,誰要是敢這樣對我的弟弟妹妹,我就不隻是給她個巴掌這麼簡單了。”
伯傑說話不像他們讀書人那麼文绉绉,他其實也不在乎晏菱怎麼看他或怎麼想他,但不知為何——
在聽到晏菱大聲嚷嚷着,程旭差點被慕如海“糟蹋”的事情時……
一想到李老三和自己也都還在這屋子裡,池伯傑就不假思索地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阻止了晏菱繼續開口。
——明知别人的苦痛,卻當衆揭别人的傷疤,這是惡棍才會做的事。
無論她出身是什麼嬌貴的千金小姐,伯傑都做不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他這種感覺來得雖突然,卻很好理解:隻要他一想到,若是有一天,無論是誰,當衆對着仲靈,說出和晏菱同樣殘忍的話,類似于“你這個醜八怪,你當年差點就被燒死了,早知道就讓你燒死好了”……
盡管他有信心,他的親弟弟,在八年之後的今天,一定也可以和他一樣,将過去的傷口徹底看作,不會消失、但也不會再糾纏他們的夢魇,可以對那些難聽的話一笑置之。
但那也不影響,作為哥哥的他,一定要給對方一頓教訓。
至少,要讓那些說話時随心所欲、口無遮攔的人,也嘗一嘗“代價”的滋味。
如果程望的性子不允許他對晏菱的話做任何反抗,哪怕聽着讓自己親妹妹如此難堪的話,都要堅守他那所謂的“君子之道”,那伯傑可就顧不上那麼多了。
什麼君子王八,他才不在乎。
可程望和池伯傑的這番話,非但沒有平息晏菱的怒火,甚至沒有讓她理解他們在表達的本意——
他們,一個隻是純粹地急着想幫助慕妧;另一個,隻是純粹地看不慣她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