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晏菱眼裡看來,雖然他們,一個如同失了心智一般竟敢催她讓出床位,另一個更是膽大包天敢對她動手,如今卻也都不得不向她低頭、乞求她的諒解。
于是,晏菱一邊得意地雙手環抱在胸前,帶着高傲的神情掃視二人,一邊,又因着臉頰上殘存的熱感,覺得方才被打的一幕,還是讓她顔面掃地。
“既然如此,你就給本小姐跪下認錯吧。”
晏菱擡眼看着池伯傑,漫不經心地對他眨了眨眼。
那神情仿佛在說——本小姐大人有大量,給足你贖罪的機會了,你最好識趣點。
程望兄妹還沒開口,目睹全程的李老三卻整個人都懵了,他忍不住開口勸道:“我說,這、這眼下,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吧?我聽說後院那邊都走水了,山莊裡的人也是傷的傷、殘的殘。你這位大小姐,怎麼還為這種小事鬧上了?”
李老三是農戶出身,他自然理解不了,京城來的千金小姐這趾高氣揚的脾性,究竟是怎麼來的。
在他們李家村——或者說,在大部分虞國的村裡,農戶家的女兒們,若是被家裡的長輩氣急了教訓一番,别說扇巴掌了,就算是罰跪在祠堂裡,跪上一整夜,也是絕不敢多反駁一個字的。
雖然池伯傑不是晏菱的長輩,但李老三天然就覺得,照晏菱那樣沒輕沒重地講話,該打!
“小事?!”
果然,李老三這一開口,簡直讓原本就在等池伯傑道歉的晏菱更為惱火,她再次開始了那戳人脊骨的言語攻勢:“你這個鄉巴佬又是哪來的?看你這樣子,怕是連書都沒讀過吧?識字嗎你?你也配來指點本小姐?還小事?!既然是小事,你也讓我扇上兩個巴掌可好?”
她似乎完全意識不到,縱然這裡是夢竹山莊——她從小長大、再熟悉不過的地方,縱然她面對的,是從小就和她相處,早就對她的脾氣品性爛熟于心的程望兄妹——
可池伯傑和李老三,卻是根本與她素不相識的,也無需讨好或敬讓她。
雖然,若以她畢生的見識來衡量今日的種種,已經有許多事超出了她的想象。
像越知初那樣的女子,晏菱就從未見過。
她想拜越知初為師,也想學習那驚世駭俗的武功,或許還能讓祖父對自己刮目相看,甚至能重振晏家過往的榮光——
對方卻敬酒不吃吃罰酒。
雖然“罰酒”還沒讓越知初吃上,但一想到她那弟弟現在生死未蔔,晏菱就覺得解氣。
她并非天生奸惡之人,對越知初也沒有仇怨,隻是她無法容忍,有人敢對她堂堂晏氏的千金,斷然說出“不”,還嘲諷她是“累贅”這件事。
同樣的,她對慕妧也沒有好感,在晏菱的想象中和期望裡,這夢竹山莊,除了夫子和先生們,最受學子們尊敬的,就該是她。
她來自京城,那可是天子腳下,她的家世和出身,早就決定了她生來就比這些凡夫俗子更高貴。
而慕妧不過就是個教書先生的女兒,憑什麼從小到大,山莊裡的人也都對她另眼相待?
曾經,因着慕如海的存在,晏菱還會收斂些她對慕妧的敵意,可自從知曉了慕如海想對程旭下手的事,她便認清了慕如海此人的人面獸心,更是覺得,慕妧作為那個人的女兒,也勢必上梁不正下梁歪——無論表面上看起來多麼溫婉和善,骨子裡,一定和她那禽獸爹一樣,不是什麼好東西。
因此方才聽見程望這個書呆子,竟然想着讓她讓出床位給那個慕妧,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程望的性情溫和,又一直刻闆地謹守着“君子之道”,自小,便從來不會和晏菱計較她的咄咄逼人,更多時候也一直在幫她調和與其他學子的關系——在晏菱心裡,她一直認為,程望是妄想着高攀她的窮小子。
更因,她确實在慕如海的魔爪之下救了程旭,免除了他妹妹慘遭毒手,晏菱心裡覺得,程望就是欠她的。程望要是心悅于她,盡管她看不上他,可程望也不可能、不敢,在她面前,提及别的女子!
更别說,那個女子還是她最讨厭的慕妧!
晏菱對着李老三盛氣淩人地說完了那些話,得意洋洋地看着李老三皺起眉頭面露難色,隻想再欣賞一會兒,這些“庶民”,在見到真正高貴的血脈之後,“自慚形穢”的樣子。
她理解的“自慚形穢”,卻是李老三心裡的,不可理喻。
他覺得,這女子簡直該去找個郎中治治腦子,說的話他聽不懂,但教養确實不怎麼樣。
就在氣氛陷入了令人無奈的沉默之中,除了晏菱之外所有人都想離開這裡的同時——
越知初冷若冰霜的聲音忽然在門口響起。
“哦?你還敢讓我哥給你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