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知初随手理了理她的長衫,故作平淡地道:“誠然,打你的事,确實無禮。他也道歉了,還想讓你打回來。要是換了我——”
她擡眼對晏菱微微一笑:“你那麼刻薄的嘴,都來不及說出最狠毒的話,我就會讓你永遠閉嘴。”
越知初覺得有趣的是,這人世間,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許許多多的“道理”。
各種各樣,為每個人所用。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池伯傑當然有他打人的道理,晏菱也就有她讓人下跪的道理。
可她越知初才不在乎。
她又不是朝廷命官,也不負責斷案審案,她要的是“公道”,卻未必是每個人心裡的“公道”。
這天底下,近千年來,人總是假裝自己在乎的是“公理”。
可實際上,人最在乎的,永遠隻是自己和至親之人的利益。
晏菱聽她這麼說,才真開始感到後怕。
就像她在巷道暈倒之前,她完全沒想到,越知初竟能瘋癫到那種地步。
于是,晏菱隻能悄悄攥緊了拳頭,硬着頭皮迎上越知初審視的目光,故作無畏道:“所以呢?你特意支走所有人,到底想對我做什麼,不如直說吧!”
要她去給那個醜八怪道歉?
雖然很不情願,倒也未必不能配合。
要她給程家那對兄妹道歉?
那幹嘛還特意支走他們?再說,程望也好、程旭也好,他們不會真的和晏菱生氣,晏菱深信這點。
還是要她的……命?
如果越知初真想對她不利,斷然不會對程子須承諾那麼多,也不需要。
畢竟,以她的武功……找個時機,别說殺了晏菱,就算屠遍整個夢竹山莊,也未必做不到。
……
那麼她到底要什麼……
晏菱越是想不到,眼神中的勇敢就越動搖。
她從小就見過官場的爾虞我詐,也沒少聆聽祖父的教誨,與人談判,最可怕的向來不是對方開出的條件不合你心意——
而是,你壓根不知道對方想要什麼。
越知初就是這個神秘的“不知”。
晏菱藏在被褥下的手指,都因持續用力而感到有些發麻,她努力能夠維持的“鎮定”也快到達極限之時——
終于聽見了越知初的答複。
“我想,請你幫我個忙。”
這一次,越知初滿臉坦蕩,說得很直接,臉上也看不出絲毫忐忑。
“幫忙?”
晏菱有點摸不着頭腦。
“這裡,出了這麼大的事。”
越知初頓了頓,“而你,作為晏家的大小姐,金枝玉葉的,繼續留在此處,誰知不會遭遇什麼不測?也太讓人不放心了。”
越知初說得語重心長,真誠懇切,就像她真的是晏菱的親族長輩,真的為晏菱在合岐山的安全擔心。
晏菱的臉色卻越來越莫名其妙,她和越知初别說親近了,連相熟都算不上。
她忍不住皺眉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你該寫一封家書回去,就說,合岐山不太平,夢竹山莊裡也出了奸污案,還走了水。你一個人在這裡,實在害怕。想回京城去,休養一段時間。”
越知初的回答卻讓晏菱更加疑惑了。
“我為什麼要回京城?誰說我害怕了?你、你到底在說什麼?這和你……又有什麼關系?”
晏菱不由自主地輕呼起來,問得比先前更詳細,語氣也更急躁。
“這就是,我想請你幫我的忙。”
越知初又一次提到了,“幫忙”。
但這解釋形同廢話,非但沒有說清個中關聯,隻讓晏菱聽得更加不知所雲。
晏菱正要張口再問,門口的池伯傑卻忽然輕輕叩響了房門。
“小——……小妹,你有客人來了。”
伯傑臉頰一熱。
差點,他又脫口而出,叫成了“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