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刺的?你手還挺巧的?自己學的?先生教的?”
越知初走到囚車前,冷冷地問那已經被堵住了嘴的慕如海。
阿照和施怡冉緊随她,在後面小聲繼續說道:“我們……就是想請你……把這個惡心的印記,還給他。”
她們說得甚至有些心虛,似乎覺得這是一個十分令人不齒的行為。
可越知初冷笑了一聲,毫不在乎地看着,說不出話但一直瞪着她的慕如海。
她輕輕看了看阿照和施怡冉,善意提醒道:“刺青而已,我也還算擅長。隻不過場面可能有點吓人,你們躲着點。怕,就别看了。”
慕如海聽到她這句話,眼珠霎時急得快要從眼眶裡瞪出來。口中似乎也在“嗚嗚嗚”地試圖說着什麼,但可惜,他發不出任何别的聲音了。
看守他的戍兵,也全都跟先前一樣,似乎突然間就失明又失聰了。
他們既沒有轉過身來看向越知初,也沒有因奇怪的聲音而轉頭去看慕如海。
囚車裡的聲響,女子們的細語……似乎都湮沒在了,這寂靜而充滿恐怖的山間。
越知初緩緩抽出腰間軟劍,一邊歎息着:“今日恐怕,要第二次讓我的劍沾上髒東西了。”
一邊面帶笑意地走向他——那個,被她親手處以“宮刑”的、如今也不再春風滿面的,慕先生。
“慕先生,你這一生,若最終落了個被抛屍荒野,做個孤魂野鬼的結局,你猜,都是因為哪一步走錯導緻的?”
越知初“蹭——”地一聲,将手裡的軟劍甩成了寒冽的利刃。
慕如海的口舌仍然被堵住,喉嚨裡仍然隻能發出嗚咽般的低鳴,他不停地搖晃着頭,身上的枷鎖也随之發出劇烈的聲響,似乎在表達着他有話說。
然而越知初明明一直在對他問問題,卻似乎,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
她隻是在靠近他的過程裡,不停在給他營造一種,她并不在乎,但——如果那能讓夢竹山莊裡,被他殘害過的女子們,略感安慰的話……
别說刺青了。
在他身上捅上十個八個窟窿,又有何不可?
直到,她的軟刃飛速劃在慕如海臉上的時候,她的耳邊,是呼嘯的山風和阿冉的驚呼。
越知初的軟劍是極其鋒利的,因為很久不曾用它殺人,即便殺人也總是一劍封喉——隻需要割破極細的皮膚,就可以讓人頃刻間咽氣。
那是不怎麼費劍的。
加之她的功力深厚,每次與人交手,與其說靠的是兵器,不如說兵器隻是她用以施力的手段。
——于是,在戍兵們冷靜地從未回過頭,而阿冉幾乎不停地驚呼到身子發軟倒在了阿照懷裡,而山間的風也一如每一個深秋的夜,不停地席卷着樹葉與灰塵的不久之後……
頭頂的月亮被烏雲遮蔽,在這被點點閃爍的火光照亮着的囚車上,越知初的軟劍再一次,染上了慕如海的鮮血。
血順着她的劍鋒往下滴,一滴一滴地落在山間石子與泥土混雜的路上,很快就消失在黑夜裡。
而阿照的眉眼間已經滿是震驚,看完全程的阿冉,更是倒在阿照的肩頭,有些瑟瑟發抖。
“怎麼樣?好看麼?”
越知初臉上的輕笑一直沒有消失過,她滿意地看着她的作品,仔細檢查着有沒有遺漏或不足的地方。
——“蛾印”。
好久沒畫了。
越知初心想。
在禹州殺謝軒的時候,她很想留一個蛾印,來告訴那些本就恐懼她的人——對,就是她,她幹的。
那些害怕的人,他們應該害怕。
一如在刑場對薛正威的處刑。
那時的“蛾印”是周運畫的,可真夠醜的。但醜得也很讓越知初滿意。
可茉安園必須被大火燒個徹底。
那是謝軒欠池家的。
既然都化成灰了,越知初便也沒有特意去補留一個蛾印。
如今她還得感謝慕如海,讓她時隔多年,居然有了親手再畫蛾印的機會。
慕如海此刻隻覺得滿臉都在火辣辣地疼,但同時,臉上又在不停地流下一些濃稠的、腥甜的液體……他能猜到,那是他的血。
可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突然,他的手腳皆被困住,完全無法掙脫或掙紮,也無法看見,在他的臉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因恐懼劍鋒和那刃風,在越知初出手的刹那,他幾乎立刻就緊閉上眼,一刻也不敢睜開。
而除了疼,他現在隻覺得視線也不太清明——有血從額頭滴落,粘住了他的眼睫。
可慕如海隐約還是看見了阿照她們的表情。
那是……
一種說不出的,好像害怕,又好像開心,還有些好奇的表情……
慕如海内心,原本是對越知初充滿了恨意的。在看到這個瘋女人來了的那刻起,他就沒有停止過對她的瞪視——因為他也做不了别的。
畢竟她毀了他的“命根子”,讓他從此成了廢人。
但在他于夢竹山莊,乃至整座合岐山上翻雲覆雨的這些年裡,他從未真正覺得自己會有“落網”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