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人雙雙沉浸其中的一掌,讓裴真不記得自己等了多久。
他隻記得她們身後的風越卷越大,越飛舞越狂亂,幾乎蓋過了山風,呼嘯到了他的耳邊。
就在裴真内心焦急地緊緊盯着那兩隻在空中相對的手掌,不敢有一絲遺漏地等待着二人的戰果之時,他忽然被一股強烈的震動猛烈地向後撞去!
等裴真爬起身,确認自己并未受傷,隻有五髒六腑因受到震動而覺得有些喘氣,但他顧不上檢查自己的脈象,急着再次往那兩位女子的方向看去,卻驚訝地發現——
就在方才那彈指之間,越知初和楚明玉竟然已經結束了對峙,如今,二人已經穩穩落于地面,那肆意飛揚的衣擺也恢複了平靜,從容地垂向了地上。
“江……咳咳咳咳咳……”
裴真這次是真打算開口的。
他心裡始終惦記他的“職責”,一定要親口确認那一聲:“你沒事吧?”
但話才剛開口,他就被五髒六腑持續傳來的、因受到震動而擠壓内髒的感覺,搞得呼吸費力,不斷咳嗽。
越知初正在和楚明玉對視,她們的眼中,都有着交手後的意猶未盡,和“擇日再戰”的默契。
至于為何是擇日,而不是今日——聽到聲響的越知初,轉頭看向了裴真。
她立刻上前幾步,一手搭上了裴真的脈,一手對他背部拍了溫厚的幾掌。
“有些嗆到了風沙,又因風力波動被震到了肺,你回去多喝點水,好好休息,很快便無大礙了。”
越知初說這些的時候,眼裡有些不滿地看向身後一動不動的楚明玉,意思是,“還不來幫忙”。
裴真連忙站直了身體,耳朵尖開始有些泛紅,口中也懊惱地呢喃着:“我沒、沒事……咳咳咳,讓江醫師見笑了。咳咳咳……我是……”
他此時開口說話,确實感到有點困難,但他的心裡又不願輕易放棄,隻能反複卡在那句“是、是……”,不停重複。
同時,感受到越知初有些溫熱的手搭了他的脈,又感受到她将内力注入了自己背部,裴真感到了避之不及的局促——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他是一名士兵,而她才是一名女子。
被本應被他保護的女子,反過來囑咐“你要如何休養”,這對裴真而言,直讓他感覺羞愧。
越知初見他這樣,隻好無奈地搖了搖頭,主動接話:“你想問我有沒有事?裴真,我沒事。你若還想問我,我和她發生了什麼?我暫時,無法告訴你。這些,應該就是你放心不下的,如今我隻能勸你,你放心吧。”
裴真好不容易穩住了那一口始終堵在胸口的氣息,剛剛站直的脊背又再次挺直了一些,好半晌才咽下了一口口水,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
楚明玉終于也走了過來,先是淺笑着看了越知初一眼,又懶洋洋地抛給裴真一個小瓷瓶:“吃一粒吧,不然你今晚可能還會咳個不停。明日再吃一粒,若明晚覺得好些了,後日起,便不用再吃了。”
越知初有些驚訝地對她挑了挑眉,楚明玉卻隻是看着裴真:“你放心,我和你們這位江醫師,是多年的故交了。你們那位裴大人,隻怕還不如我了解她。”
說到這裡,楚明玉又擡眼看了看越知初,嘴角的笑意更甚:“她啊……”
裴真微微低着頭聽得很認真,卻隻聽見,楚明玉的話說到這裡就停住了。
“才不是需要你們這些臭男人保護的女子。”——這句話,楚明玉雖然張口說了,但卻沒有發出能被人聽見的聲音。
她隻是一個字、一個字,用唇語對着越知初說的。
而等裴真詫異地擡頭時,楚明玉和越知初都已經整理好了表情,面色如常地看向他。
裴真的兩頰又是一紅,原本想繼續問的話,似乎也沒有再問出口的理由。
他隻覺得滿心都是疑惑,那些疑惑,卻不像是能從她二人這裡聽到答案的。
越知初擡頭看了眼天色,嚴肅地說:“裴真,子時都過了,你也該回去休息了。你們衛司的事,便聽你們裴大人的安排就好。我的事,你不必憂心。”
——她怎麼會感覺不到,裴劫也好、裴真也好,他們作為裴佑白的親衛,對她的态度都過于稀奇了。
她也還記得,曾經她夜探衛司之時,裴佑白派去“追殺”伯傑的,也是他的親衛。
明裡追殺,暗裡放行。
也就是說,可能在更早以前,裴佑白就在謀劃一些她不知情、但似乎對她有利的事。
但楚明玉說的沒錯——她,越知初,從來不是、也不會是,需要他們保護的那個女子。
無論裴佑白對他的親衛下達了怎樣的命令,她此刻隻想提醒裴真,落杏園裡,還需要他。
阿翠,還需要他們的照看。
裴真卻像被施了什麼定身咒,整個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既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他手裡還捏着楚明玉抛過來的藥瓶,臉上卻除了“震驚”,再也找不出别的神色。
“裴真?……裴真?……他這是怎麼了?”
他耳邊能聽見越知初疑惑的聲音,她一直在問楚明玉,楚明玉的神情卻也和越知初一樣的不明所以。
隻有裴真自己知道。
剛才情急之下,他滿心都隻想着,問出那句确認江初安全的話,卻在穩住了心神的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