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反應過來……
江醫師,竟然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她叫了好幾聲,“裴真”。
而不像之前,隻是稱他“裴親衛”。
裴真的心,頓時就亂了。
他甚至還沒有吃楚明玉給他的藥,但人也似乎忘記了咳嗽。
他的眼前,浮現出無數的鮮血、烈火、邊笑邊哭着的臉……
他的耳邊,聽見的是風聲、火聲、哀嚎聲、哭喊聲、小聲……
那是……
那是他許久未曾想起,卻幾乎夜夜都會夢見的……
西陲戰場。
而那每次想起,都會讓他渾身戰栗的畫面……偏偏在聽見越知初叫了他這一聲“裴真”時,忽然出現。
裴真知道,在西陲僥幸活下來的他們……早就如同行屍走肉了。
離開戰場的那一天,裴佑白告訴他們,從此,那一支曾經戰無不勝、威名赫赫的裴家軍,不會再有名字,不會再有軍功,不能再……有記憶。
那些他在無數個日夜中,拼命遺忘的過去,不知為何,竟會被越知初的一聲“裴真”喚醒。
在虞國,尋常女兒家是不會如此自然地叫男子的姓名的,更何況他們連友人都算不上。
而瞧她方才與紅衣女子的交手……隻恐怕她的身份,也絕不會是個“遊醫”那麼簡單。
裴真心想……這個江醫師,果真“與衆不同”。
但遲遲等不到裴真回應的楚明玉已經喪失了耐心,她拉起越知初的手就要走,嘴裡還不滿地道:“誰知道他怎麼了,可能是中邪了吧。你就别管了,回去睡吧。我乏了。”
越知初無奈,拗不過楚明玉要走的決心,同時也的确不懂裴真突然間這是怎麼了,她隻能最後喊了句:“裴真?裴真!那我們就先走了,你記得吃藥啊。”
裴真……裴真……
越知初的身影不多時就消失在了落杏園門口,她和楚明玉都不是拖泥帶水的人,說走便也真走了。
而她叫裴真名字的聲音,也随着她本人的遠去,一同遠去了。
就像漸漸消散在了風中。
裴真的眼眶中,忽然落下一滴晶瑩的淚水。
隻是,已經同楚明玉往紅袖院走去的越知初,沒看見。
她已經對楚明玉調侃了起來:“可以啊,楚女俠。我隻知道你武功高強,沒想到如此高強,竟然能和我打個平手。”
楚明玉卻立刻回了個輕蔑的冷哼:“說什麼呢你?這話該我對說吧?我知道你武功還不錯,沒想到……真能和我過上幾招。可以啊,越知初。”
越知初微微一愣,很快就大笑起來。
楚明玉很少叫她的名字,雖然她從未對楚明玉隐藏過她的名字,但楚明玉還是會叫她“越大當家”,或是随着她的化名,也叫她“江初”。
越知初從前覺得,叫什麼,不重要。
她的名字……太多了。
如果人活一世,就會擁有一次名字,那她……已經不知道有過多少個名字了。
所以,無論旁人叫她江初,還是叫她越知初,其實對她而言……并沒有什麼分别。
可直到聽見了楚明玉的這一聲“越知初”,她好像猛然間有了什麼不一樣的感覺。
她在那一刻的動容之情……讓她想起了,晚上離開倚竹居之前,裴佑白的臉色。
她隻是叫了一聲裴佑白的名字,他卻好像快要哭了。
越知初隐隐感到,她好像無意間,就快想明白了什麼。但還有一些她怎麼都想不通的地方,不知該通過什麼線索來連接。
但這并不影響她大笑着拍了拍楚明玉的肩膀,真誠地說了句:“謝謝你,楚明玉。”
謝謝你,同我全力以赴地打了一架。
謝謝你,叫醒了我,讓我發現……原來這個世間,我還沒有參透的事情,還有那麼多……
謝謝你,讓“越知初”這個名字,第一次,有了不一樣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