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齊予執原本陰鸷的黑眸,在聽到越知初這話之後,短暫的露出了一絲疑惑。
但他左臂那個被利箭貫穿的傷口,此刻正血流如注,讓他并不能順利地持續思考。
“這箭镞鋒利無比,你若強行拔箭,胳膊上立時就會有個血窟窿。”
見他企圖用右手拔箭,越知初及時對他說明利弊。
就和裴佑白中了箭傷後的情況一樣,舉凡利箭貫穿身體某處,傷口本身不會太大,但一定會很深,那傷人的憂患,并不在傷口會多痛,而是在……血,止不住。
如果止不住血,那一個微小的傷口也足以緻命。
她可以用點穴的方式暫時抑制傷口的血湧,這卻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裴佑白需要治療,如今,這位齊大人,也需要了。
不過,畢竟她暫時逃離了“齊予執要殺她”的險境——都司的戍兵們盡管看到了齊大人對這女子動手,但他始終沒有授意他們一同動手,因此,戍兵們都站在原地沒有動。
如今見到齊予執負傷,戍兵們面面相觑了一番,仍是不敢輕舉妄動。
在都司為兵,堪比在戰場從軍,他們是有嚴格的軍紀的。主帥若不發話,任何人等,非死不得擅自行動。
可那刺客……那刺客他們是一定要抓的,現在隻等齊大人一聲令下了。
“啪——啪——啪——”……
一陣掌聲突然從不遠處的牆頭傳來。
越知初早就感覺到了,那人的氣息,一瞬之間,就比方才更近了。
但戍兵們的感知能力不如江湖高手,他們聽見掌聲之後,這才如臨大敵,紛紛拔出腰間的佩刀,虎視眈眈地看向了掌聲傳來的方向。
越知初略感忐忑地擡頭。
赫連瑾戴着一個怪異的銀質面具,擋住了他半張臉,一見越知初的目光,他忽然咧嘴一笑:“早就聽聞京城的都司衙門,有三大高手聞名中原。如今一看,這位大人,隻怕并不在那三人之列吧?”
越知初對他的狂妄無言以對。
齊予執的實力,并不太像無名之輩,但他是否都司的那“三大高手”之一,越知初眼下也還不能決斷。
但赫連瑾為何會成了“刺客”,她方才倒是有些猜想。
盡管方才有所懷疑,但她的直覺告訴她,這人就是赫連瑾。
以金絲鷹羽箭的仿造之難,赫連家在虞國的名聲之盛——他的弓器,不會輕易落入他人之手。
而若是有人想栽贓陷害雲赫镖局……那就必得是有利可圖,才值得冒這樣的風險。
“利”,又怎麼會是主動挑釁都司?
或者說,以雲赫镖局的名義,傷了朝廷命官,對那幕後之人,會有什麼好處?
……她一時,想不到。
所以赫連瑾本人的出現,反而讓她覺得,合乎情理。
可越知初也沒有忘記,他們赫連家,還藏着一個易容高手。
這人戴着面具,盡管身形體态和聲音,都與她認識的赫連瑾别無二緻,也未必……他就真的是赫連瑾本人。
她離開禹州的時候,并沒有忘記,禹州的事雖然已了,她的仇敵謝軒和淩軒門雖然已除,但祝家和赫連家的疑雲……她本意是不想摻和的,但如果他們還另有圖謀,那就另當别論了。
謝軒的獨門易容術,周運作為他的兒子深得精髓自是應當,但赫連钰怎麼學會的?
赫連真性格直率,她的雲赫镖局不做坑蒙拐騙的生意,越知初信得過,但連天号畢竟是她赫連家的,連天号的航線……又為何會與她得到的情報出現分歧?
祝世榮為了拉攏雲赫镖局,不惜讓自己的女兒以身入局,赫連钰是真的一無所知嗎?他對祝懷瑛,是真的情根深種,還是不過逢場作戲?
……
這些事,并非越知初不懷疑,她隻是沒空細想。
她趕着去懷臨府,有她不得不除的人,有她不得不報的仇。但合澤驿站和合岐山的遭遇,顯然是她意料之外的意外。
這些意外絆住了她的行程,讓她無法坐視不理,還讓她的江遇陷入困境,她才會不得已,卷入了此處更多的意外裡。
可這麼多意外紮堆出現,忽然讓她警惕了起來。
就像她懷疑祝懷瑛的理由一樣——如果這些意外,都不是意外呢?
自從她離開禹州,來到合澤縣境内,發生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都讓她不得不在此刻,感到毛骨悚然。
裴佑白來了。
楚明玉來了。
現在就連這個不知真假的赫連瑾,都來了。
夢竹山莊裡究竟藏着什麼了不得的秘密,能讓這麼多連皇帝都不能一夜召集的人,同時出現在這裡?
但越知初很快便也冷靜了下來。
無所謂,來人是赫連瑾或不是,夢竹山莊究竟是教書還是害人,都不會改變她的目的——
她,要救下裴佑白。
然後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