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霍夫子的反應,越知初愈發覺得這個事情裡,恐怕還有裴佑白來不及告訴她的細節——或許也正是,他不惜用肩膀接一根箭,也要阻攔她和霍震山見面的原因。
“女俠……”霍夫子的聲音聽起來顫巍巍的,“恕老夫直言,你來夢竹山莊也有兩日了,這兩日,山莊裡不太平,山莊外面……也未必就太平。你若不想卷入更深的紛争,老夫建議你還是……速速離去的好。”
越知初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這是想趕她走了?
也好,她本來就想走。
但是這個霍夫子……這“為你好”的語氣,不知怎麼就讓她莫名感到不爽。
“霍夫子,我問你的是,京城來的人,找裴佑白的人,到底是誰?”
她故意不接霍夫子的話茬,又問了一遍她最想問的問題。
霍夫子忽然目光如炬,但抿唇不語。
“那我換個問題,霍夫子……”越知初笑了笑,“你同那位霍大人……又是什麼關系?”
其實,她也不指望這個霍夫子對她說出什麼重要的實話。畢竟從一開始,她就對夢竹山莊這個地方充滿厭惡——枯井裡的秘密,明明裴佑白也在查,霍夫子對裴佑白的态度還算是恭敬的,卻也還沒有交代清楚。
但是,如果,霍震山……也和這夢竹山莊,有什麼關系呢?
都姓霍,霍先鳴是他的侄子,還在合澤驿站做了驿使。如果霍震山也是霍夫子的親戚,在安陸府當了知府,又在京城勾結了洛王,得到了姬珩的信任,聽起來……也很合理吧?
可既然在朝中有兩個這樣的“靠山”,霍夫子年紀雖然大了,卻甘心偏安一隅隻做個教書先生,未免有些特别?
她總覺得,這個霍家……應該也沒那麼簡單。
不過,老頭子嘴巴嚴,心思多,明明知道那麼多,肯說的卻有限,這多少也讓越知初起過别的心思。
比如……威脅他?綁架他?逼供他?
但慕如海那件事之後,越知初忽然都不想做了。
霍夫子是個什麼樣的人,不重要。
重要的是……像這樣的山莊,像慕如海那樣的禽獸,在虞國,還有多少?
像慕妧那樣的女子……又有多少。
她沒有那麼多心懷天下的大義——做過皇帝,她知道管理一個國家,并沒有她曾經以為的那麼容易。
也正因看過那麼多世事變遷,經曆過無數次的生離死别,她也嘗試過視而不見,終此一生隻想看遍山水,隻想逍遙自身。
但她偏偏不願意親眼看到,那麼多條本該綻放如花的生命,還沒來得及綻放,就被掐滅在陰暗的土壤裡。
姬氏……
雖然她越知初未必曾經是個好皇帝,但他們姬氏,如今看來,同樣不是合格的國君。
枯井的秘密,禹州的人镖,洛王的陰謀,她遲早會弄清楚的。
但在那以前,她要先護住身邊的人。
未曾想,這一次,霍夫子倒答得十分爽快:“霍震山……是我的堂弟。”
她點點頭:“多謝霍夫子坦誠相告。事已至此,我準備啟程離開合岐山了,這山莊裡的人……還望霍夫子多多關照。”
——他肯說到這裡,意味着他也知道瞞不住她。
她說的“山莊裡的人”,指的是誰,霍夫子肯定也心中有數。
越知初總覺得,霍夫子的建議也有點意思,她如果不離開……又怎麼知道那些暗處的人,究竟打算做些什麼呢?
洛王府……嗎?
姬洛安,她那位舊相識,又打算在京城攪弄什麼風雲呢?
她也算有點期待呢。
跟霍夫子道别之後,越知初立刻就去找了江遇,他人還在前院的茶室,她到的時候,他剛剛醒。
“小姐。”江遇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但人總算清醒了。
越知初換上了面對他時一貫溫和的笑臉,輕聲問:“你感覺怎麼樣?”
“小姐,此處不宜久留,我……”江遇似乎有重要的話想說。
越知初卻伸手撫上了他的頭。
在江遇怔忡的眼神中,越知初一字一句,鄭重地道:“小遇,跟着我這麼多年,你受苦了。我答應你,如果你倦了、怕了,哪怕隻是累了——任何時候,隻要告訴我,我一定不會阻攔你。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會盡我所能,助你達成。”
她這話說得很突然,江遇顯然也沒太聽懂。但他原本還有些惺忪的眸子立刻變得銳利起來,語氣中隐隐含了一絲愠意:“小姐,為什麼突然說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