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知初再對白岩問話時,眼神中已經沒有了小心和耐心,而是堅定的審視和質疑。
她深知,這孩子雖然與他姐姐相依為命,也一定比誰都更在乎他姐姐的處境,但卻是個倔強的性子,這一點,從他在蓮雲齋被白芝救出地洞之時沒有哭鬧卻滿眼心疼就可見一斑。
她必須讓他意識到,她們在此處每耽誤片刻,他的姐姐就危險一分,來讓他趕緊松口。
于是,越知初再道:“你若不肯說,便當我們今日未曾見過。從今往後,你們姐弟的死活,我也絕不會再多顧慮分毫。”
其實,以越知初一貫的性子,她對萍水相逢、意外救出的白氏姐弟,也并沒有那麼深的感情,但,她分明将他們托付去了廖氏布莊,也得到了李老三的承諾——她必須弄清楚,究竟是李老三不可信,還是廖氏布莊出了什麼問題。
如若二者皆不是,那麼白氏姐弟選擇了怎樣的人生,為何出現在懷臨大獄裡,她便由得他們了。
白岩聽了她這話卻明顯更慌了,他清澈的眸子裡都急出了淚光,但說出的話仍然不夠清晰:“恩人!恩人……你别、别這樣說……”
越知初這才恍然大悟,若她方才那略帶威脅的話語都沒有效果,隻怕,白岩和白芝遭遇的事,要比她以為的更難處理。
——至少,是到了白岩這個十多歲的少年,完全不敢坦誠相告的地步。
思及此,又想到她們此刻還困在府衙地牢,越知初給了白岩一個“噓”的動作。
他看起來十分為難,似乎是不敢說,又像是不願說,她便不能再讓他陷入更深的危險之中。至少,不能讓獄卒察覺他們在這裡交談,還得想辦法,帶着白岩一同逃出去。
白岩十分聽話地噤了聲,同時一改先前的猶豫,向她投來了緊張而關切的目光,似乎在問她,“你怎麼也在這裡”。
越知初這才想起,方才過于震驚,導緻她一直在逼問白岩,但其實在白岩眼中,她自己也身陷囹圄,他也許會覺得,她都自身難保了,更别提搭救他們姐弟了。
那他,又怎麼敢放心把他的困境如實相告?
越知初回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同時打了好幾個手勢,示意他,按照她的指示行動——
她聽見了,獄卒走過來的聲音。
地牢裡始終是昏暗無光的,雖然他們的牢房已經相對靠近大獄門口,但仍然無法通過獄卒那邊傳出的火光,來分辨外面此刻的時辰。
她不知具體的時辰,便也不知獄卒過來的用意。
好在,走來的獄卒很快就揭曉了答案——
“吃飯!”
獄卒端着兩隻碗,非常敷衍地往越知初和白岩的門外,一邊放下了一隻。
然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兒就又走了。
越知初先前已經用手勢讓白岩重新背過身去,和她剛進來時一模一樣,因此獄卒來這一趟,也完全沒察覺異常,似乎對二人的相認和交談一無所知。
待獄卒走遠了,她才扔了一支幹草到對面的牢房,重新叫回了白岩。
這一次,白岩的眼睛,卻始終盯在地上那碗牢飯。
越知初輕聲問他:“餓了?”
她的傳音功練得一般,估摸着是比不上周運的,但用在這僅僅一條小道之隔的兩間牢房,還是綽綽有餘了。
白岩顯然吓了一跳,立刻擡頭看向越知初,滿臉的不敢置信,連方才盯着飯碗的期待都消失了。
她先前還是用自己的嗓門和他對話的,現下忽然換成了傳音功,也難怪他驚訝。但她這麼做也是刻意的,一是防着獄卒,還有更裡面的囚犯,她們雖然尚未說什麼重要的,但萬一被有心人聽去了,難免節外生枝;二是,她有心展露她的本事,比白岩以為的更強——以此,來回應他先前的擔憂。
同樣是困在地牢,她與他的處境,卻是天差地别的。
白岩肯定不知道她被關進來的内情,他的小腦瓜裡,指不定還為她編排了多少兇險的情境,她便有意随便使了點不太擅長的功夫,也好叫他明白,她既是他們姐弟的救命恩人,便不能被他小瞧了。
——她想出去,随時都出得去。
白岩的眼睛果然亮了不少,臉色看起來也比先前精神了不少,他直直地盯着越知初,好一會兒,才輕輕點了點頭。
他确實餓了。
不同于午後才被關進來的越知初,白岩被關進來,已經不知有多久了。
但越知初隻輕輕瞥了一眼那獄卒端來的飯,尚未靠近,就隐約聞到了飯碗裡傳來的酸味。
——剩菜馊飯,給囚犯吃,早已不是什麼秘聞了。
她見白岩剛才的眼神,知道他即便吃這樣的飯,也絲毫沒有壓力。畢竟,白岩和白芝是怎麼相互拉扯着長大的,她幾乎不敢想。
可她卻是不想吃的。
當然,她現在,也還不覺得餓。
“餓了也先忍一忍,等一會出去了,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她又用傳音功遞話給白岩。
白岩又怔了怔,這一次,卻是十分堅定地朝她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