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是個自帶晦氣的閻王。
他降生那年,賀京大雪,一夜間凍死了數百人。
後來安禾旱災,也是将他送往西涼才平了上天的怒火。
可他不是在西涼城破時,便已葬身其中了麼?
這聖旨上說的又是什麼鬼?
還是說......
他死而複生了?
死去的人怎可能複活?
難不成,是丹賀......要亡了?
還是說,神明也要舍棄丹賀?
衆人臉色慘白,神色惶惶地緊盯着傘下之人,連呼吸都滞了半晌。
賀序白等了許久,也沒見有穢物再扔過來,當即收起傘,朝身旁的年輕男子伸出手。
男子立時會意,抽出佩劍扔了過去。
賀序白一把接住。
長劍拔出,劍刃泛着幽幽寒光,刺得謝宜閉了眼,淩厲的劍意在一刹間迎面掃來。
下一瞬,謝宜隻聽得“嘭”地一聲巨響。
她再睜眼時,檻車被劈得粉碎。
謝宜一臉驚愕。
賀序白将劍扔回去,不等她開口,便踏步上前,把她屈膝抱起,轉身:“麻煩讓讓,你們擋道了。”
眼前人溫潤端方,謙和有禮,面上還漾着淡淡笑意。
可衆人卻明顯感覺到,他那股将要沖破表面的滔天怒意。
衆人面色惶惶,忙垂首退到邊上。
男人的衣袂滑過身前,留下淡淡的清香,人群中無人敢把頭擡起半分。
前面的那條大道停着馬車,且由那驅車到郡主府,路途也是最近的。
賀序白不想繞道,徑直穿過人群,在衆人驚懼的神色中揚長而去。
***
天煞孤星賀序白死而複生,驚現儀天台,攜着聖旨當衆帶走妖女謝宜的消息,不到半個時辰便傳遍了賀京城的大街小巷。
馬車一路自大街穿行而過,垂下的竹簾隔絕了侵肌的朔風,整個車廂被炭盆烘得暖融融。
忽然從将被處以極刑的階下囚恢複了往日榮光,這短短的幾個時辰裡,謝宜算是徹底地體會到了何為地獄,何為雲端。
謝宜渾身無力地靠在車壁。
馬車的微微颠簸,暖意籠到身上,她緩了很久,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然無虞。
左手忽然被人輕輕地拉了過去,并将她的袖口卷起。
“嘶......”
痛感陡然從四肢百骸傳來。
賀序白停下來,潋滟的眸子浮現幾許心疼:“我輕點,你忍忍。”
謝宜低頭看了眼,才發現左手不知何時被劃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連袖子也被染紅。
賀序白輕輕地卷起她的衣袖,敷上金瘡藥,用紗布替她裹了一圈,溫聲囑咐:“一日一換,期間莫要碰水,三日内便可結痂。”
傷口包紮得精緻好看,放下袖子時竟絲毫感覺不到有異物擋在裡頭,謝宜忍不住笑了聲:“你手法倒是娴熟得很。”
話音剛落,賀序白斂眉微頓。
謝宜當即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他手法娴熟,其中的緣由不言而喻。
若非時常受傷,若非凡事親力親為,豈有這等娴熟?
明明他也是身份尊貴的皇子。
似乎意識到她的尴尬,賀序白雲淡風輕地笑道:“這有什麼可稀奇的,有些東西,做得多了,自然便熟能生巧。百姓眼裡的妖女,該對自己做了什麼事,說了什麼話都毫無負擔才對,倘或郡主這副滿是歉疚的模樣讓外人瞧了去,必會起疑。”
他突發此言,謝宜面色霎時驟變。
她寒聲道:“我的事,你知道。”
賀序白唇角噙着一絲淺淡笑意,沒有說話。
無聲勝有聲。
謝宜涼了嗓音:“你不也是外人。說吧,你想要什麼?”
賀序白搖頭:“我什麼也不要,我可以對郡主起誓,倘若我将郡主的事對外洩露半句,來日不得好死。”
謝宜嗤笑:“不好意思,我一向當起誓是放屁。如若這世間真有神明,如若做了壞事必會受到懲罰,天下早便永世清明了。”
賀序白輕歎:“總之,來日如何,時間自可證明。罷了,我們不提這些了,你這幾日莫要多想,在府中好好歇息便是。”
謝宜雖想不通他從哪裡瞧出來的,可他既無惡意,她自然也不願在此事多加煩擾。
冷靜下來後,謝宜想起一事:“其他的可不提,但赦免我的聖旨你是如何請來的?”
“我若說是聖上自個兒回心轉意的,你信麼?”
“不信。”
賀序白靠在車壁上,雙手枕在後腦勺。
他漾起唇角,閉上眼悠悠道:“那得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