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泰容殿外的枝頭被厚重的白雪壓斷末尾,發出清脆的聲響。
楊侍官的話落進耳中,宛似驚天巨雷般狠狠炸在心頭,震得賀歸辭有些恍惚。
父皇心狠,賀歸辭素來是清楚的。
可他遠遠未料,他竟為此生出要掉廢他的心思。
賀歸辭垂首斂眉,默了半晌。
終究還是一點點擡起那雙似千斤般重的腿。
隻是垂下的眉眼漫起濃重的殺意。
權利和阿宜,他都要。
既然所有人都不同意,那他唯有靠自己了。
次日。
謝宜被賜婚甯王以及太子為妖女長跪泰容殿外的消息不到一夜,便傳遍了賀京城的大街小巷。
繼“妖女”後,謝宜又平白無故多了個“禍水”的之名。
***
從那一日後,謝宜便再沒見過賀歸辭。
隻從女使們口中聽聞他在泰容殿外跪了整整三個時辰,連皇祖母派了唐月姑姑過去勸說也無濟于事。
也不知後來聖上讓楊侍官出來同他說了什麼,他才肯起身離去。
外頭的閑言碎語自然也傳到了謝宜耳朵裡。
昨兒還有兩個碎嘴的丫頭被她逮了個正着,她當場便讓秦易将她們遣了出去。
倒不是說謝宜有多在意外面的閑話,畢竟比這些難聽百倍的言辭,她從前也聽過不少。
隻是她見不得她府裡有這樣的人。
“那日見過太子殿下的宮人,皆說他從泰容殿離開時,背影落寞得很,仿佛失了魂一般。若論我說,太子殿下待姑娘的心也真。”
青榆取來了個小烤爐,為謝宜溫着橘子。
謝宜腿上披了張厚厚的小毯子,歪坐在窗邊的貴妃榻上。
茶香氤氲,小桌上擺了碟瓜子,兩碟水果。
謝宜邊嗑瓜子,邊看書,有一搭沒一搭地回她:“依你這麼說,太子比甯王好。”
青榆立時反駁:“那倒不是,各有各的好。”
謝宜微微擡了下眼,“若能都收入囊中,豈非更好?”
“這話實在。”
青榆想也未想,便脫口道。
可轉瞬,她便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登時紅了臉。
謝宜半起身,手撐在膝蓋上,托着下巴。
她意味深長地盯着青榆,笑了聲:“想不到,我們的青榆姐姐瞧着規行矩步,内裡卻是這般豪放。”
雖是如此說,但謝宜卻是悠悠笑着,并無半分嘲諷讪笑。
青榆怪嗔:“姑娘你也忒會使壞了,專給我下套。”
謝宜樂呵呵笑了好一陣。
半晌,青榆好似想到了什麼,悄悄地回頭瞥了眼周圍。
滿殿隻剩她們二人。
青榆認真道:“我是看着姑娘長大的,如今姑娘得了聖上賜婚,甯王殿下又是極好的人,我心裡是十分歡喜的。隻是姑娘這一路走來,受了太多的挫磨,不論姑娘将來同誰一起,青榆隻希望姑娘往後能活得自在,活得恣意,不再似從前那般小心翼翼,青榆便心滿意足了。”
同謝宜相依為命多年,青榆早把這個小她五歲的主子視為妹妹,待她甚至比親生的姊妹還要親。
青榆一番話道得謝宜生了諸多感慨。
她和秦易從郴北一路随她到賀京,這十來年的相知相伴,她也早已視他們為手足。
謝宜鼻尖泛起酸意,把書擱到旁邊的茶幾上,握上青榆的手。
“好姐姐,我知道你待我好,别的不說,單是這份心意,我此生便無以回報,不論将來我同誰在一起,姐姐在我心中的份量都無人可及。”
青榆反手握着她,眸底的淚湧到眼眶,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
東宮沒了動靜,謝宜以為賀歸辭徹底死了心,用過晚膳,又看了一個時辰的書後便美美地去睡了。
謝宜不知何時入了夢鄉。
恍惚中,她感覺自己正搖搖晃晃,似坐在一隻小船上,蕩漾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中。
耳邊偶爾刮過一陣輕微的暖風,蹭得她耳尖通紅。
等等!!!
海裡哪兒來的暖風?
謝宜驟然睜眼。
熟悉的氣味在一刹間蹿進鼻腔。
明黃金絲彩繡車頂映入眼眸。
頭頂傳來一道低沉暗啞的嗓音:“阿宜,你醒了。現下還早,多睡會。”
謝宜聞聲,扯回目光。
映入眼簾的男人神儀明秀,朗目疏眉,唇邊正噙着一絲淡淡的笑,望向她的目光溫柔缱绻。
她此時竟半躺在賀歸辭懷裡。
“歸辭哥哥,我,我怎麼會在馬車裡?”謝宜蹙眉,單手撐在墊子上,正欲起身。
可她尚未用力,一股酸軟感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
謝宜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便軟綿綿地倒回賀歸辭懷裡。
不好的感覺陡然湧上心頭。
謝宜滿目驚詫,看着賀歸辭,難以置信地喃喃:“歸辭哥哥,這是怎麼回事?你......你給我下了藥?”
“不下藥,阿宜會乖乖地同我離開麼?”
賀歸辭幽幽開口,“你最聽父皇的話了,他下什麼樣的命令你都聽,即便你待我有心,可在遵從聖意和我之間,你絕不會選擇我。阿宜,原諒我,我不這般做,便一定會失去你。”
他說那些話時,明明唇邊帶笑,然漆黑的眸子裡漫起抹不掉的陰暗和偏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