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個碟子,謝宜也并未有多在意。隻是如今這兩人一杠上,也不知要吵到何時,她正好有了借口将打發他們,好清淨幾日。
随着殿門“啪”地一聲被關上,門外的吵鬧聲漸息,賀歸辭吃了閉門羹,心中着實不快,狠狠剜了對面人一眼後,便帶着一肚子氣轉首回了東宮。
沒了賀歸辭在這裡礙眼,賀序白原欲過去敲門道個歉,然轉念想想,又覺空着手過去到底沒有誠意,便當即出府,往清腴樓提了新鮮且腌制好的羊肉回來,在亭子裡架起了烤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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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東宮,沉揚見賀歸辭仍揣着一肚子氣,未免勸了句:“殿下何必同甯王較勁?那不過是個病秧子,對您沒什麼威脅,且您是去看望郡主,原和他沒什麼幹系。”
立在窗邊的男人望着院子枝頭上覆着的層層厚雪,回想方才在飯桌上的一幕,不由得擰了下眉,冷笑道:“那是個病秧子?本王倒不見得。”
若當真是個病秧子,單單用雙筷子豈能與他旗鼓相當?明明那内力深厚得很。
半晌,不知想到什麼,賀歸辭轉過身,肅着臉朝沉揚吩咐:“你去将甯王到西涼後的這十年間所發生的事盡數調查出來,呈與本王。”
沉揚的直覺素來敏銳,聞得賀歸辭這般說,登時警醒,忙正色道:“殿下是懷疑甯王此番回京,另有所圖?”
賀歸辭冷聲道:“他是不是另有所圖,本王且不知曉。隻是能從殘暴嗜血的羌胡人手中死裡逃生,倘或沒點本事,本王斷然不信。”
沉揚斂眉思量,覺得賀歸辭所言有理,當即便應聲吩咐下去。
郡主府這邊,賀序白準備好食材,架上烤爐後,才過去敲響那扇緊閉的楠木隔扇門。
可“咚咚”了兩下,裡頭仍是沒傳來半點聲音。
他再敲。
容芷看了看側躺在貴妃榻上的謝宜,見背對着自己,沒有要動的意思,便正欲去回了賀序白。
“不許理他,讓他好好反省。”謝宜沒轉身,微揚了下聲音,喝住容芷。
天光從外頭透進,殿内似渡了一層淡淡的金光,賀序白往裡望,便隐隐瞧見那個半躺在榻上的倔強身影。
他低了下頭,無奈地笑了,擡眼揚聲道:“我答應你,往後再碰上那位太子殿下,隻要他不主動招惹我,我躲遠些便是了。我架了烤爐,郡主可要出來吃些炙羊肉?”
榻上之人依然未動。
容芷和青榆一言難盡地朝他搖搖頭。
賀序白轉首望了眼亭子,溶殷已将好些羊肉放到了烤爐上,腌好的肉碰到高溫鐵架,羊油瞬間被滋出,滴落到火爐裡,發出誘人的滋滋聲響。
一股炙羊肉的濃香随風飄了過來。
賀序白計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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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謝宜讓青榆閉緊了門窗,那股炙羊肉的濃香還是從窗隙和門縫中鑽進,萦繞在她鼻尖久久不散。
早膳時因碰巧賀歸辭過來,謝宜隻用了幾塊海棠如意糕,原本也沒吃到半飽,現下聞到這不膩不膻,且還是麻辣鮮香的炙羊肉時,便愈加饑腸辘辘了。
比較烤鹿肉,她更愛炙羊肉。也不知賀序白從哪兒打聽到她的喜好,回回都能猜個正着。
“咕噜......”
正這般想着,謝宜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兩聲。
身後的容芷和青榆聞聲,不由得相視一笑。
青榆忙搬了個台階出來:“姑娘,你縱是不給甯王殿下面子,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肚子啊!我聞着那炙羊肉,味道倒像極了清腴樓裡烤出來的。”
容芷順勢搭話:“聽溶殷方才說,這是甯王特意到清腴樓将腌好的新鮮羊肉買回來的,上頭有清腴樓的秘制醬料,烤出來的味道自然與他們的一模一樣。”
謝宜的眼神一下亮了。
兩人一唱一和,兼之那炙羊肉真真香得緊,謝宜再忍不住想要一下蹦起,然她偏又不願讓人瞧出了自己很是着急,便隻得壓着性子慢悠悠起身,順着她們遞來的台階,淡聲道:“罷了,看在炙羊肉的份兒上,我勉強出去嘗兩口。”
青榆聞聲,忙笑着将門打開。
謝宜理了下被折起的衣衫,朝門外去。
“噗嗤!”
誰知才臨近門口,便猝然瞧見亭子裡,溶殷斂額拿着一把大葵扇使勁把炙羊肉的香味往這邊扇,那猶似神祗般面色清冷的男人正皺着眉頭給羊肉挨個翻身。
謝宜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
“這......這是什麼味兒?肉烤糊了?”青榆動動鼻子,眉峰攢了下。
謝宜立刻反應過來,擡腳跑過去,嚷道:“清腴樓腌好的羊肉最是美味,這般好的食材你都給烤糊了,真真是蠢材,蠢材,我來烤。”
溶殷聞得謝宜罵賀序白“蠢材”,一時間驚得瞪大了眼,退到一旁。
正說着,謝宜過去輕輕踢了賀序白一腳,示意他快快讓出位子。
她倏然靠過來,賀序白有些猝不及防,一股她身上獨有的淡淡體香旋即萦繞在他鼻尖。
微紅霎時染上了男人的耳尖,那一抹似酒後般的醺紅漸漸往耳廓周邊蔓延。
賀序白被她推着起身,站在一旁看她熟練地夾起羊肉放到烤爐上,又一片不落地翻卷。
陽光透過萬年青的葉隙迤逦而下,落到謝宜的側臉上,身旁人能清晰地看到她肌膚通透光滑,一襲水藍色交領襦裙貼緊她柔軟纖細的腰身。
賀序白再不敢往下看,下意識低了頭。
此時的謝宜明豔嬌媚,平易近人,絲毫不曾有素日的嚣張跋扈,周圍人的目光皆被她吸引了去,也就無人發現那甯王殿下的變化。
那羊肉切得薄,不到一刻鐘,謝宜便烤了整整一盤。
直到此時,她才發覺賀序白正站在她身邊,沒說一句話,也沒有多餘的動作,就那般負手而立,靜靜地看着亭子邊上長在石縫中的一株雜草。
雜草有什麼好看的。
謝宜擡起手肘,忍不住戳了下他,仰首道:“坐啊,呆愣着作什麼?”
男人被她用力一戳,下意識将眸光落到她身上,怔了一瞬,才将視線移到烤爐上,到她對面坐下,低低地應聲:“好。”
“這是烤好的,你嘗嘗看。”謝宜将盤子推到賀序白面前,又繼續着手裡的動作。
爐子的火很大,謝宜靠在邊上,映得臉通紅,她低下頭的一瞬,領口微微敞開,隐隐可見裡頭白皙滑嫩的肌膚。
男人立刻低了頭,拿起筷子嘗了口她烤的羊肉。
明明是麻辣鮮香的味道,然他吃在嘴裡,卻隻覺含了一口清甜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