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江甯下着小雨,一艘從英國利物浦駛來的客輪停在了江甯碼頭。
嚴敬修坐在車内,身旁坐着的封羿見遊客們陸續從客輪上下來,出聲提醒道:“少帥,我們是不是該過去等着了?”
嚴敬修略顯心不在焉,他點了點頭,拿起放在腳邊的一把大黑傘。
“下去等吧。”
嚴語禾從客輪上下來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撐着傘接船的哥哥。
她人才出船艙,便揮着手對着嚴敬修他們喊了一嗓子,“哥哥!我在這!”
注意到妹妹的嚴敬修臉上多了分喜色。
待嚴語禾下了船,封羿快步走向她,接過她手裡的手提箱。
“大小姐,歡迎回來。”
一句“大小姐”惹得小姑娘心頭不悅,“什麼大小姐?封羿哥哥以往不是喚我語禾麼?”
封羿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嚴敬修,見他沉着臉,“大小姐不要和屬下開玩笑了。”
小姑娘嘟囔一聲,便進了嚴敬修傘下,“哥哥,不日新嫂嫂就要過門,你怎看着這般不悅?”
嚴敬修将自己的大氅解下,給妹妹披上,“小丫頭怎麼這麼多問題?”
哪怕和嚴敬修這麼久未見,她還是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嫌棄。
“哼,臭哥哥,我不要跟你共傘了。”
說着,便跑到了封羿的傘下。
“嚴語禾,幾歲了還這般愛鬧?”
小姑娘沖着他做了個鬼臉,又挽上封羿的左臂,“封羿哥哥,你少和哥玩,他這種人脾氣臭死了。”
封羿左臂一僵,嚴敬修淩厲的目光死死地落在他們交疊的雙臂上。
“嚴語禾,你可還知道你是個姑娘家?”
嚴語禾見情況不對,立即将手送開,“姑娘家怎麼了?姑娘家就不能和人挽手了?老古闆!”
面對受了多年西方教育的妹妹,嚴敬修一時無言。
在國内,有幾個女子敢在公衆場合和非親非故的男子挽手。
“快回家吧,我想見爸爸了。”
當車駛進帥府,便見嚴程一穿着冬裝站在門口候着。
對于膝下一雙兒女,在嚴敬修面前多為扮演嚴父角色,在女兒面前,他也會本能地柔軟下來。
嚴語禾不顧禮節,一下車就撲進了父親的懷中,“爸爸!”
嚴程一穩穩地将她接住,“哎喲,我的小丫頭。”
“江甯和利物浦比起來,哪裡更冷一點?”
“江甯冷些。”說着,她用自己冰冷的雙手摸上了父親滿是胡茬的下巴。
“你這小丫頭。”
嚴程一帶着嚴語禾進了主樓,嚴敬修從封羿手中接過手提箱,“你去鐘府傳個信,問鐘二少今日是否有空,若是有空将她約到豐登樓一聚。”
“是。”
嚴、林家将婚事商議過後,将婚期定在了年後初十。
杭州的冬,濕冷透骨。
林意歡和顧雲生約在城郊一處破敗的寺廟,他來之前,心下無比雀躍。她在書信中提及,他們二人之間的事應當塵埃落定。
林意歡隻身一人在寺廟内等候,寺廟站着跟着她來的貼身丫鬟靈妙。
今日下了些小雪,顧雲生到的時候,靈妙還見他身着的大氅上有不少補丁。
對于靈妙而言,她自然也希望自己的主子能夠嫁得好一點。
這顧雲生出身不好,為人英俊也不能當飯吃。
若是被老爺夫人知道他們二人有私交,自己還有連帶責任。
次次替小姐去送信時,靈妙心中也甚是不悅。
顧雲生興沖沖地來了,見到林意歡本能地想将他擁入懷中。
隻是他不解,林意歡怎将他約在這麼個地方。
“意歡,你怎将我約在此地?”
林意歡先是躲過了他的懷抱,往外挪了個步子,沒敢擡頭正眼看他,“子安,我有話同你說。”
她突如其來的嚴肅,讓顧雲生很不自在,“有話直言罷。”
“我父母親已為我定了門親事,我們……斷了吧。”
顧雲生瞳孔地震,“什麼?”
“幾時的事?”
待林意歡将一切向顧雲生明說之後,得到的是顧雲生的憤怒。
“如此你便要同我斷了?我等你等了三年,尋常男兒家像我這個年歲,早已經成家立業,兒女成群……”
“我自知有愧于你……”
說着,林意歡從手提包裡取出一張支票來,遞過去的手有些顫抖。
“意歡,我知道你是高門大戶的林家小姐,我們之間的情意是可以用銀錢買斷的嗎?”
“子安,我真的沒有辦法了,我說服不了我的父母。我不日就将成為他人的妻子,難道我還要跟你保持男女之間的關系麼?”
“怎麼不行?誰規定了不行?”
“你愛他嗎?”
“他愛你嗎?”
顧雲生咄咄逼人的态度讓林意歡本能地有些恐懼,他說得句句在理。
她不愛嚴敬修,嚴敬修也不愛她。
她也不明白為什麼,不能和自己的意中人厮守。
父親看重門第,而顧雲生太普通。
可是,普通也不是他的錯。
“意歡,我可以繼續等你,隻要你不放棄我,我就會一直等你。”
嚴敬修要大婚的消息傳到鐘府時,鐘南尋也為好友之子感到由衷地開心。
鐘延齡給父親送湯藥時,鐘南尋說:“他日柏舟大婚,我們鐘家定然要備置一份厚禮送上。”
“孩兒和柏舟的交情,爹您不說,孩兒也知道該怎麼做。”
“你這混球,怎我說一句你駁一句。”
鐘南尋話音一落,鐘安便推門進來了。
“少爺,封副官現下在府門前候着,問您今日是否得空,嚴少帥約您去豐登樓一聚。”
“自是有空。”說着,她将湯藥碗遞給鐘安,“那我這便去了。”
一臉期待地看向父親,等父親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