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四周路過的弟子都聚到牆邊趴着偷聽,秦蕪生小心翼翼觑着餘妄的臉色,一句話也不好說,也不再沖“叛徒”大吼大叫。
冷千春這會兒也反應過來,擡眼偷偷摸摸瞄着餘妄的臉。如果說先前餘妄興許還沒猜到,這會兒卻是直接聽了個徹底。
那還用猜啊!
冷千春心中怒吼:果然跟着傻子玩自己也會變傻!
她瞥一眼一邊低着頭不敢說話的傻子。
很好,之前不是自己一個人這麼狼狽。
“噗——”
秦蕪生和冷千春愕然擡頭,便見餘妄已經笑得快直不起腰。
天可憐見,餘師兄入宗一百多年,誰見過他笑成這樣?如今卻因為兩人大吼大叫便笑成這樣。
牆角的弟子驚掉了下巴,最底下的弟子看着眼前出現的下巴,擡手一拍,下巴又回去了。
擡頭看去,餘妄還在笑。院内桃花被風吹着,零零碎碎吹落幾片桃花瓣,全吹到了餘妄身邊。
那個從不戴冠的師兄今日戴冠了,從未開懷大笑的人今日也笑了。
餘妄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擡手抹去,使了一道靈力将地上的冷千春扶起。
上輩子秦蕪生到死才說出那句“我喜歡你”。
那天天氣也同今日這般姣好,萬裡晴空,仙門百家齊聚道鈴山圍剿魔頭,餘妄意識不清,被秦蕪生操控着自己舉劍指向他。
那一劍直直刺穿秦蕪生的心髒,随着生命體征的流逝,餘妄也覺到秦蕪生的靈氣在消散,自己身上的束縛逐漸減少。
秦蕪生向前讓劍刺得更深,抱住餘妄,“師兄……餘公子……我真的好喜歡你……”
那是一個極好的天氣,道鈴山上有秦蕪生為自己移來種下的桃花樹,可惜到了花落的時間,又受了靈力爆散的餘波,數十棵桃花樹紛紛灑灑落下花瓣。
那天陽光和煦,餘妄終于看見了自己心心念念一輩子的桃花雨,而他的愛人,死在了那場桃花雨裡。
他記得那時自己在想什麼,他念秦蕪生是個啞巴,是個蠢的,是個傻子,念他為何不早與自己說,至少即便結局仍是這樣,他也能與秦蕪生有過互訴衷情的日子。
直至今日,餘妄才終于弄清了。啞巴的是我,蠢的也是,傻子亦是。從始至終不肯踏出步子的都是我。所有人都能看出我們有苗頭,阿生也知道試探我,可偏偏我就像個悶葫蘆,像個瞎子。
這應是餘師兄第一次這般失态,這不該是餘師兄的模樣,可餘妄不想做餘師兄了,他想做小阿妄,不是小妄,是小阿妄。
冷千春被餘妄這幅模樣吓得不敢說話,隻聽得見秦蕪生小聲又焦急地喚餘妄:“師兄……”
“餘公子……”
牆邊蹲守的弟子見勢不妙,猛一聲吼,“快去叫玉林長老,餘師兄被奪舍了!”
弟子的聲音太大,被餘妄聽得一清二楚,他擡頭,似是被嗆到咳嗽了幾下,那弟子便又喊道:“餘師兄生病了!快去叫玉林長老!”
餘妄更想咳了,但怕那弟子說出些什麼亂七八糟的病症,他總算沒再咳,豈料還是聽見了那弟子驚天破石般的吼聲,“餘師兄連咳都咳不了了!!!”
這會兒就是身側兩個人也覺到無語了,卻終究是沒阻止那幾個弟子去找玉林長老。
冷千春被餘妄笑怕了,怕真是奪舍;秦蕪生被餘妄咳怕了,怕真是生病。
他安撫似的捏了捏秦蕪生的手,“我沒事。”轉頭看向冷千春,“抱歉吓到你了,隻是之前我不小心看見了那封情書,一直心中有愧,如今知道那是封假情書,便有些高興過頭了。”
姑娘家的心事可以被心上人知曉,可以被天下人知曉,但唯獨不能是在當事人不同意的情況下被知曉。姑娘家是,男兒郎亦是。
冷千春松口氣,這些秦蕪生自然和她說了,甚至當天還見到了秦大少哭得像個丢了糖的小孩。
餘妄解釋了,那笑便也說得通。
“呼!沒事沒事,心結解開高興是常态。”她眨着星星眼湊過去,“所以……餘師兄和秦蕪生在一起是真的嗎?”
秦蕪生心中忐忑。縱是沒覺得餘妄生氣,可他還是怕。如果師兄不喜歡自己試探的舉動怎麼辦?
師兄(劃掉)。
道侶生氣了該怎麼哄?在線等,急!
餘妄瞥了一眼那小心翼翼觑自己的秦蕪生,故作深沉般:“en……”
秦蕪生:丸啦!
“是真的。”餘妄笑着點頭,又有幾分認真,“我喜歡阿生,自幼便喜歡。如今心意相通,自然該在一起。畢竟……我奪了他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