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初沒有細想。這個幻陣相當于一個天階聚魂陣，布陣者入陣帶動時間進度，當時間線抵達魂魄所在時散落的魂魄才會牽引進入陣法中由布陣者收集，而那片世界末端的魂魄卻在最開始出現在陣中。

起初餘妄不知道秦蕪生魂魄來源哪些，又以為閻浮洲口中秦蕪生自己聚集魂魄是那個時間段的秦蕪生聚的魂魄，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阿生之前還有能力聚集魂魄，不算太糟，哪還記得秦蕪生世界末端魂魄這個不該出現的東西。

如今又有一個同樣擁有自主意識的秦蕪生，如果隻是擇生閣的魂魄提前出現，餘妄還能歸咎為那部分魂魄自己進入的陣法，可如今這部分魂魄呢？

十五歲，秦蕪生剛入宗門不久，哪能知道這些？更别說修為不高，根本不可能在這種陣法下有自主意識。

這是餘妄的夢境，是上輩子根本不存在的夢境，秦蕪生的魂魄是陌上塵帶來的，是他？餘妄又搖頭否認，秦蕪生的魂魄這麼多都沒有自主意識，陌上塵為什麼要讓這片魂魄碎片擁有意識？

他閑的嗎？

秦蕪生在餘妄跟前不知道點了多少下頭，遲遲不見餘妄搭理自己，嘴一撇便委屈道，“師兄是不要我了嗎……”

餘妄終究是會對秦蕪生心軟的，微微彎下身視線與對方齊平。

管他是怎麼混進這夢境的，隻要是他的阿生就好。

十五歲的秦蕪生不矮，在一百多歲的餘妄跟前卻還是稍顯遜色。秦蕪生才七尺五寸的身量，餘妄卻是身高八尺有餘。

餘妄擡手輕輕戳一下秦蕪生的額頭，笑，“師兄何時會不要你？”

聞言後者當真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而後粲然一笑，“沒有，師兄要我的。”

餘妄一時恍然，想起先前看見的那個喜歡跟在自己後頭喊“阿妄哥哥”的小阿生。

當初他被褚道羽帶走，再回來時便對“小阿妄”這個稱呼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害怕，餘長終正是發現了，這才迫不得已将“阿”字去掉。

隻是後來他漸漸淡忘這件事，隻是本能讨厭這樣的稱呼，越到後來，厭惡、恐懼逐漸被遺忘，他甚至會跑到兄長跟前問為什麼不叫自己小阿妄了。

餘妄想起，最初秦蕪生叫自己“阿妄哥哥”時爹娘和兄長眸底的驚恐，幸好，那時自己什麼都忘了。

餘妄也記不清秦蕪生是從何時起不再叫自己那個稱呼的，隻記得某天某個姓秦的小團子忽然一臉騷包地叫自己“餘公子”，好似哪家的狐狸哥哥修煉成精來勾引他了，總歸驚得他一身雞皮疙瘩就是了。

再後來入宗，秦蕪生又換個師兄的稱呼，隻是出了宗門便又一副騷包模樣，日子久了他也就習慣了。

餘妄直勾勾盯着秦蕪生的眼睛，好似能将人看穿，“阿生，你都知道些什麼？”

秦蕪生太過神秘，無論是陣法外的現實還是這重現又偏離的夢境，秦蕪生都好似一團被迷霧遮擋，若隐若現。

餘妄能看清秦蕪生的一面，卻始終有一面隐匿在對方身後。

他知曉秦蕪生有事瞞着自己，隻是當初他想着，隻要阿生平安便足以，瞞着自己便瞞着，他知道阿生不會傷自己，也就不屑于追根詢問種種，如今他卻不得不重視。

這陣法能起死回生，能讓灰飛煙滅之人有一線轉機，卻也霸道得很。

餘妄做到半步入神的位置也不得不小心警惕着，秦蕪生卻是能使自己的魂魄在陣法中穿梭自由。

究竟是這陣法不限制魂魄，還是秦蕪生一直瞞着自己的秘密所緻？

秦蕪生顯然對他突然提出的問題感到意外，那張光團臉隐約可見一絲不屬于這個年紀的、一種老成的意外之色，細想過後又一副本該如此的模樣。

秦蕪生狐狸似的沖餘妄眨了下眼，一臉俏皮，“秘密。”

意料之中，餘妄并不生氣。

如果真的是自己猜到些什麼阿生便會和自己說，對方便不會瞞了自己這麼多年也不肯主動說明。

他還未說什麼，秦蕪生突然拉起他的手讓其緊緊握住自己發光的手，“師兄隻需知道，無論阿生有什麼隐瞞師兄的，隻要師兄想，阿生便都會回到師兄身邊。

“阿生願意生生世世被師兄拽着、拉着、攥在手心，這些于阿生都将是恩賜。

“師兄知道的，阿生不會傷你。待此劫過去，隻要師兄想知道，阿生便親口告訴師兄一切。”

手心攢成拳的光團小手本身就不似“光”那般溫暖，而是有些冰涼的，此刻餘妄卻覺得這光團暖得他有些熱。

秦蕪生早就畫地為牢，将自己囚困在餘妄的掌心，隻要餘妄想，他便甘願為餘妄赴死，待哪日餘妄想讓他回家，隻需稍稍動手輕輕一拉，便可将他拽下來。

像是無邊的囚籠，秦蕪生卻隻覺得是上天恩賜，心甘情願。

他将自己交給餘妄，任由餘妄驅使。

秦蕪生知道餘妄不會傷自己，知道度妄不會讓自己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沒有什麼如果，沒有什麼倘若假如，餘妄是度妄，度妄是餘妄，無論是那個名字下的這個靈魂，他們始終都是這樣。

正去閻聽晚說的——與神心意相通之“人”，亦是一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