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恰洛寒伸手去拿窩頭,目光正正跟對面的二叔對上,她動作一頓。想了想,蒸窩頭的玉米面确實是自己勞動換來的糧食,也跟奶奶那份糧食沒有牽扯。
便試探開口:“怎麼了?二叔?”
看着侄女小心謹慎的模樣,洛建民心頭悶悶的,他勉強一笑,“沒事,二叔就是想問問你,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洛寒垂眼,低頭咬了口邦硬的窩頭,“越快越好吧。”
洛奶奶知道她是不想遇見高明志和林紅秀,可一旁周明香卻不這麼想。但是她有求于人,也不好态度惡劣,便扯扯唇沒有言語。
吃過飯,長輩們各自散去。洛寒收了碗筷去了廚房。她利索的刷鍋洗碗,收拾好廚房後,又把碗櫃拉上布簾。
從廚房出來,洛寒就聽到廂房裡傳出來的歎息聲,“等阿寒出嫁了,媽恐怕就要跟咱們去城裡住了。”
正擦桌子的周明香聞言,立馬轉頭看向丈夫:“你說什麼昏話呢?媽輪流住?怎麼輪流?咱們現在的房子才二十幾平,做飯都要在走廊跟别人拼一個爐子,媽去了住哪兒?”
洛建民低聲啞氣道:“明年向南就高中了,到時候他住校。媽和你住裡屋,我跟向北住隔間。”
“那向北學校放假怎麼辦。況且,你讓我跟你媽住一個屋?”周明香根本接受不了,“她晚上睡覺起夜多打擾我?我白天還得工作呢!”
洛建民沉聲:“媽晚上睡覺沒那麼多毛病,你别總挑刺兒!況且,你不跟媽一個屋,難道讓我和小北跟媽睡一個屋?這傳出去像話嗎!”
周明香氣得瞪眼,卻無話可說。她從來沒想過,随着洛寒長大嫁人,随之而來會有這麼多變故和隐藏問題。
她吐出一口濁氣:如果這樣的話,說什麼也得把洛寒的婚事推到明年年底再辦!
洛寒看向堂屋的布簾子,一時間又想起爺爺。她從小艱難無依,是爺爺護持她長大,臨終前還給了她安身之處,立身之本。
可飄萍藤蘿之流,終究沒有拔地自立的本事。二嬸隻是帶着孩子回娘家鬧一鬧,她倚仗的東西就被盡數剝奪了。
爺爺離世前留給她做吃用的兩畝地沒了,給她的一間屋子也沒了。連她住在爺爺的房子裡,都成了别人施舍給她的恩情。
爺爺不許别人再叫她‘阿恨’,讓她忘了小時候的一切,擡眼往前看,日子會一天比一天好。大不了累些,苦些,可終究能搏出個人樣兒來。
可是爺爺入土不到一個月,她的地沒了,她的屋子沒了。她仍舊成了當年那個走到哪都被人嫌棄的拖油瓶。
所有人都忘了他們在爺爺臨終前應下的話,一緻改口。讓她知道感恩,讓她看清自己的位置——一個爹不疼,娘不愛,沒人護持的可憐丫頭。
好在,好在她還有一把力氣,總比小時候隻等别人施舍那一口馊飯要好太多了。
洛寒擡手抹掉眼角的淚,她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清醒。她打不赢的,洛家的每一場仗她都打不赢,也争不過任何人。
但是她現在有了場外援助。
顧成。
她要緊緊抓住顧成這棵比洛家全家都要粗的巨樹,奮力攀爬。藤蘿無立,但是她可以借勢,一旦成功,她就能脫離這個污壇,擺脫浮萍的命運。
廂房壓低的抱怨聲還在繼續,可院中的少女早就回了屋子。
後天就是顧成來提親的日子,免不了人多事雜。洛寒把積攢的錢都收攏在一起,一張一張放好壓平,裝進了壓箱底的棉被隔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