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卷軸應聲展開,高駿神色一變,滿眼不可置信。
胸口一疼,卷軸自身上砸落。執嫣擡眼,高駿已冷着臉,一言不發去了軍帳。
阿銀撿起一看,憂懼疑惑被愠意取代,怒氣回到營帳發作,已被壓下三成。
“早知你拿的是和親禮單,我就不用提心吊膽了!哼,你到底出的什麼馊主意,害我白白挨打!”
執嫣替阿銀揉着肩上淤青,喃喃道:“山輿圖不在營中,會放在哪裡呢?”
“嘶,疼——讓他們内鬥豈不更好,為何要提醒高駿去找叛徒!”
替她拉上衣服,執嫣坐到案前,傷口嫩肉被高駿撐開,痛楚細密蔓延。
“高駿有勇無謀、剛愎自用,本不足為慮。可若一直被他盯着,根本寸步難行。隻有讓他們相互猜忌,我們才能有機可乘。”
阿銀整好領口,奪過執嫣手中藥瓶,藥粉洩憤一般灑上執嫣傷口:“把我們曜辰的東西白白送給他們,想想就不甘心!”
執嫣蹙眉剜她一眼,額間冷汗直冒:“天胤借糧于民,必定糧草不足。主将此時不在軍中,多半是去借糧。隻有在他回來之前,這份投名狀送得才有價值。”
言語間,驟聞征鼓疾奏,腳步淩亂,金聲相沖,隐有引兵之勢。
阿銀戴上帷帽掀簾而出,遠處燧台高聳,黑煙翻滾直上,映入銅鏡中。
執嫣追去,阿銀已混入人群,不見蹤影。
斥候連疊報信——曜辰三萬大軍陳兵關外,意欲攻城,主将的正是一箭射殺高裕老将軍的向雲開。
金烏耀目,執嫣擡手遮擋,擡望西關。
三層城樓巍峨莊嚴,驟起平沙之上;兩翼城牆镞擊不穿,橫亘戈壁之間。
射手匿于堞後,上弦張弓,引而不發;戍卒集結門下,堅甲利兵,嚴陣以待。
開城聲訇然中開,關城聲近在咫尺。徒聞邊風呼号,旌旗獵獵。
送親使臣上了馬,出城交涉,尚不知結果如何。
城樓忽聞人聲高喊:“和親隊伍尚未進京,曜辰就出爾反爾了?此等背信棄義之舉,就不怕天下人恥笑?”
執嫣認得這聲音,是陸深。她提起裙擺跑上城樓,趁亂匿身于戰鼓之後。
城牆外,男子鼻高眼深,身姿英挺端坐馬上。他右手張弓,左手搭箭,泛黃的狼牙扳指捏緊黑色翎羽,直指城頭。
“天胤自诩泱泱大國,卻挾持公主,破壞盟約,就不怕被天下人恥笑了?”
箭矢破風,擦過陸深肩頭铠甲,射穿身後戍衛咽喉。
陸深腳步退了退,強撐着把手中之人推上前,大刀壓在她脖頸,厲聲喝道:“向雲開,若你再輕舉妄動,灼華公主可就性命不保了!”
話音未落,又是一箭,徑直射落女子頭頂帷帽,擦着陸深耳際落下。
一雙淺琥珀色的美目暴露在風中,阿銀面上被箭矢劃破,眼中噙淚,倔強着不肯任其掉落。
向雲開眼中閃過一絲慶幸,随即揚臂滿弓,眯眼瞄準,指尖輕巧一松,千鈞力道直沖阿銀要害射去。
未及思索這是計劃的哪一步、自己應如何應對,阿銀的身體已墜落眼前,被陸深推向階下。
腳步不由自主邁出,執嫣托住阿銀的身體,血腥溫熱撲面而來。
心下三寸,未足緻命,可已然貫穿胸口,前胸後背洇成殷紅。
翎羽染血,泛着詭異的黑色。向雲開這支箭矢,本欲貫穿的是自己的身體。
執嫣忍着膽寒折斷箭身,欲帶阿銀下城樓,手上倏爾一熱。
阿銀将腕上銀鈴緊緊按入她掌心,嘴唇翕動着,眼中的不甘與怨憤晶瑩落下,直至松手。
平日最是喋喋不休的一張利嘴,在她懷裡漸漸安靜下來。
“第五顆……是解藥……”
灼風烈烈,吹涼她滿手熱血。指尖輕動,抓不住氣若遊絲。
直到眼前紅衣一閃,執嫣回神,見到那個數番想置自己于死地的高駿。
他擋住陸深手中的劍,立于身前:“已經死了一個公主了,如果她再死,天胤就真的百口莫辯了。”
陸深定神,收劍入鞘,急道:“援糧未到,就是開戰又能撐到幾時?讓她出城去勸和,想必能讓曜辰退兵......”
“向雲開已經攻城了,和親公主是死是活他根本不在乎!”高駿沉聲道,“陸司馬,不要再心存僥幸了!出兵、退敵!”
高駿勸他不動,霍然揚臂,握緊掌中之物,向擊鼓的戍衛下令:“兵符在此,擊鼓迎戰!臨陣而退者,斬!”
戍衛看看陸深又看看高駿,踟蹰于進退之間。高駿見狀,徑直奪過鼓棒重擊鼓面。
城下将士早已蓄勢待發,鐵爪攀繩應聲而上,流矢滾石紛紛下落。
高駿手上不停,遠眺千裡,不見援兵,近觀尺寸,亦不過數千輕騎。軍中叛軍未除,冒充斥候以數千之衆謊報三萬大軍,其心可誅!
此刻鼓聲微變,固榮的聲音遠遠傳來,洪亮誠笃,響徹關營——“少将軍帶着糧饷回來了!”
馬蹄踏地揚塵,辘轳滾滾傳聲,一時呼号沸騰,士氣大振。
向雲開并未戀戰,引兵撤退。
高駿心道固榮這小子反應倒快,棄鼓奪弓瞄準城下身影,向雲開身後士兵将箭揮落。
箭欲再發,肩頭被一隻手穩穩按住。
高駿喜難自持,丢掉手中弓石對高骥道:“大哥?你真的回來了!向雲開隻帶了幾千精銳,我們乘勝追擊,必能将他生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