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錦程接連被灌了數日生肉,如今一見暗室破開縫隙,胃裡便生出惡心。
一個高大魁梧的男人緩步走近,他看清他手中并無木桶,心思稍定,倏然被扛上肩頭,暴露在一覽無餘的陽光之下。
男人堅硬的骨骼抵在腹部,步子一瘸一拐,等抵達玉迎泉時,虞錦程惡心難耐已到了極點,在見到宇文鸢的那瞬,悉數傾瀉而出。
待他奔瀉殆盡,宇文鸢掃了眼他的腿,問道:“夢魇當真無解?”
細長陰鸷的眼睛掃過泉中之人,雖已被宇文鸢刻意遮擋,虞錦程也看出她的面容與阿銀頗為相似。
眉梢一動,虞錦程看向宇文鸢,計上心來。
“夢魇不是什麼大病,治不治本不礙事。隻是這小美人已氣血兩虛,最近夢魇得太過頻繁了吧?”
宇文鸢蹙眉:“可有解法?”
他出聲淡漠,卻擋不住滿眼殷切。
想不到宇文鸢也會病笃亂投醫,虞錦程低低一笑,緩聲道:“早就說過了,我這人隻會用毒,不會治病。隻是這以毒攻毒的法子,不知曜辰一人之下的大殿下,敢不敢試?”
他摸了半晌,從身上尋出一粒蜜丸,見宇文鸢不接,隻放在一側,笑道:“藤紋已現,待到顔色深黑,她便會和你那些士兵一樣,不用再受夢魇之苦,倒也不失為一種解法。”
宇文鸢捏住雪漪下颌,手上一擡,果見猙獰的紋路沾染她雪白的脖頸。指尖無意收緊,見她微微蹙眉,宇文鸢才松手擺了擺。
阿金來時,同瘸腿男人打了個照面,見他帶着虞錦程離去,心中惶惑不安。
自己不被允許入玉迎泉,他卻能來去自如。
阿金側立在外,迎上宇文鸢的腳步,見他目光凜冽,不由心虛垂眼。
“聖女臨盆,誕下公主。公主體弱,王上将親自為其納福擇婿,待到及笄正式婚配。将消息傳出去,越快越好。”
“可是,聖女不是已經……”
宇文鸢打斷阿金的話,兀自道:“向雲開若去大營,五萬大軍任他調遣,不必阻攔。”
阿金一怔,忙跟緊他的步伐:“殿下,這是何意?我們好不容易奪下的兵權,就這麼輕易拱手讓人嗎?”
“向雲開有先王手谕,兵符在手,阻擋也是無用。眼下情形,他真正能調動的也不過數千人,加上他向家殘部,不足一萬。樊裘的人守在天狼城,若見到向雲開領兵,你說他會怎麼做?”
“他們會不會聯合在一起圍攻王庭?”
宇文鸢冷哼一聲:“我要的就是他們沆瀣一氣,大軍攻入王庭之時,便是他們魂斷之日。阿銀呢?讓她換上王上的衣裳,去燭雲台守株待兔。”
日色透窗,執嫣抱着一捧帛書置于案上,推到高骥眼下。
“少将軍經天緯地,這些經卷皆以天胤文字書就,想必能找出破除蛇毒之法。”
那日高骥氣血逆亂,被向雲開找到,本以為必死無疑,卻被執嫣攔下,帶到了燭雲台。
執嫣的身影穿梭在書巢之間,高骥目光回落,凝着身前半人高的帛書,問道:“曜辰與天胤不共戴天,姑娘為何要幫我?”
“曜辰大軍囿于蛇毒,亦非長久之計,我不是在幫少将軍,而是請少将軍幫我。”
執嫣又揀出一捧帛書,坐于高骥對面,兀自翻看起來。
高骥看了眼她手中的曜辰文字,長指解開絲繩,撥展書卷。
燭雲台内徒聞缣帛窸窣,直至暮色四合,執嫣掌起鲛脂蓮燈,點亮一室昏暗。
随之一起點亮的,還有一雙琥珀色的眉目。
雪色鲛绡不染纖塵,同色束腰勒出窈窕身段,繁複裙擺下步履款款,推門踏入。
二人本有七分相似,縱然衣裝相同,身姿端立,執嫣依舊一眼辨出她是阿銀而非雪漪。
風雪吹起雪白衣擺,阿銀關上門,眼神落在背對着她的男人身上,美眸中隐隐泛起水光。
高骥若有所感,側身望去,落于缣帛上的指尖蜷了蜷,隻一眼,又若無其事般扭過頭來,繼續閱覽帛書。
阿銀提起裙擺,還沒上前,執嫣已飛身襲來,她一彎腰堪堪躲過,怒道:“你瘋了?才一見面就想殺我!”
執嫣嗤笑一聲,橫眉冷對:“你的刀落在執岚身上的時候,就沒想會有這一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