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銀躲避着她的動作,嘴角一動,反而逸出笑意:“原來你知道了?隻可惜,知道了也沒用,執岚已經屍骨無存了,就算你殺了我,他也不可能再活過來。”
“更何況……”美目流出殺意,阿銀反守為攻,猝然曲肘擊中執嫣心口,伸長手臂扣住她的脖頸,譏诮道,“你現在自身難保,根本殺不了我。”
執嫣胸口一疼,扶住她收緊的手心,擡腿踢向阿銀。
阿銀一閃身,攻勢愈發淩厲,執嫣被逼退至案前,阿銀的手卻止于面門,被高骥伸手扣住。
阿銀對上他烏黑深邃的眼眸,一時怒意橫生,手腕一轉掙脫他,擊在他胸口。
高骥沒有躲,生生接下她一掌,嘴角溢出鮮血,唇卻緊緊抿着,愈發顯得面色蒼白。
阿銀習慣性地擡手去撫他的臉,卻被高骥避開。
她咬着唇,沒再動作,視線落在案上,瞳孔驟緊,蓦然失笑。
高骥所看帛書皆為醫典,而執嫣所閱俱是冰默舊聞,原來二人早就串通在一起,隻有自己像個跳梁小醜,被所有人都蒙在鼓裡。
阿銀攥住高骥衣襟:“你的蛇咒早就解了,是不是?”
阿銀擡手給了他一個耳光,高骥一雙眼睛垂望着她,未應聲,亦未躲。
一顆心涼下來,阿銀又落下一個耳光,隻覺掌心發麻,看着他面上泛紅發腫,毫無發洩的快意,一口氣堵在胸口,激得她渾身發顫。
阿銀盯了他半晌,忽然擡眼,琥珀色中暗流湧動:“不對……你根本就沒有中蛇咒,從睜開眼的那一刻起,你就在做戲,是不是?”
高骥依舊未答,阿銀手上用力,強迫他低頭靠近自己:“回答我,高骥,回答我!”
高骥下颌緊繃,喉頭吞咽,嘴唇動了動,聲音低低:“是。”
阿銀聞言松開他,失魂落魄地笑道,直到最後難以啟齒,惱羞成怒。
“在西關的時候,你故意放我出營,利用我引出陸深。陸深死後,你又利用我引出我哥,殲殺因陳伏兵。如今到了曜辰,你又……高骥,你一次又一次地利用我,就不怕遭報應嗎?”
高骥望向她,眉目沉沉:“我這條命本已該絕,若非僥幸偷生,活不到現在……”
阿銀打斷他:“所以你根本不怕報應是嗎?好,好……那你欠我的,便讓整個天胤來還!”
阿銀一手握住蓮華燈,一手指向燭雲台中成千上萬的帛書,眼裡滿是玉石俱焚的張狂:“你們可知,為何當年聖女嫁給了先王,冰默卻依舊難逃滅國的宿命?”
沒等誰答話,阿銀兀自道:“因為這些帛書浩瀚如斯,足以改天換地,扭轉乾坤……冰默守不住的,原來曜辰也守不住。既然如此,還不如一把火燒了,一了百了,不必争,不必搶,誰也别想得到。”
執嫣看着鲛脂流過阿銀手背,灼出鮮豔的痕迹,她卻渾然不覺,目光徜徉在無邊無際的藏書間,仿佛能從中尋得救贖。
阿銀欲上前阻擋,忽被高骥攔住,他搖了搖頭,眼神掃過案上帛書,最終落在自己書寫的缣帛上,定定望着她。
執嫣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讓自己護好眼下,誰想阿銀一轉頭,眼神怨毒,死死凝在案間。
“高骥,我一直以為高駿沖動不如你,到現在才知道,他至少可以為了執嫣、為了你不顧一切,他比你強上一百倍一萬倍……不像你,就是個敢做不敢當的懦夫!”
高骥聞言,唇角動了動,面上卻露出欣慰的神色。他上前一步,欲靠近阿銀,卻被她揮燈阻擋。
鲛脂零落滿地,流落點點星火,在玉石鋪就的磚道上升騰起火焰,又在寂靜中幻滅成煙。
高骥趁機扣住她的手背,阿銀一顫,蓮燈掉落,被他另一隻手穩穩接住,置于腳邊。
鲛脂未滅,阿銀掙不開手,倏忽将他拉近,洩憤般咬着他的唇,腳尖鈎動踢翻蓮燈。
執嫣抱着篩選出來的帛書跑出殿外,頓覺身後火勢大起,一回頭,看到蓮燈橫在阿銀腳邊,鲛脂浸潤鲛绡衣擺,竟将阿銀整個人縮在火勢中間。
高骥手忙腳亂地撕扯着她的衣擺,向來沉着冷靜的面容再一次裂出不知所措的縫隙。
阿銀看着他,眼角忽然流出了淚水:
“回到曜辰後,你雖對我百依百順,身體卻總是冰冷。洗巫節那日,你聽到高駿的消息拽疼了我的頭發,我才知道你的身體是火熱的。
“其實,那時候我就已經猜到你在騙我了,隻是我一直自欺欺人不願相信,非要聽你親口承認,才算罷休。
“高骥,我知道你我立場不同,你利用我、欺騙我,我都能理解,可我不能接受你明明對我動了情,卻假裝這數月來的點點滴滴都從未發生過!我要你記住我,此生此世都忘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