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鸢嘴角動了動,步入玉迎泉,片刻又疾步出來,抓住阿金問道:“你一直寸步不離地守在這裡?”
宇文鸢神色驟變,如山雨欲來,阿金看向四下,衆人皆垂首退立,他咬牙道:“屬下戍守王上不力,請殿下責罰!”
“我從未将你視作屬下,天胤十數年,這些日夜我們是怎麼熬過來的,你最是清楚不過。但你也該知道,我想要的東西,從來不擇手段勢在必得。”宇文鸢收回視線,神色已恢複如常,隻聞聲色泛道,“事不過三。阿金,不要再讓我失望了。”
宇文鸢一走,阿金猛然扭頭向後,方才束手不語的幾人顫顫巍巍後退,被他一一掌掴。
“不是讓你們僞造成被向雲開的攻陷樣子嗎,為什麼毫無動靜?”
一人捂着臉,歪着嘴站出來應聲:“我們還沒來得及進去,大殿下就回來了……”
“所以王上是真的不見了?”阿金後知後覺,心底發怵,忍不住拔刀抹上那人喉嚨,“廢物,一群廢物!連個病弱的女人都看不住,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
其餘數人見他大發雷霆,紛紛後退,隻等他将人砍得血肉模糊,個個自危,不敢多言。
低頭拭盡獨狼金飾牌上的血漬,阿金擡眼,琥珀色的眸子鮮紅一片。
燭雲台高,逐日穿雲。
雪漪悠悠轉醒,望見執嫣的臉,恍如隔世。
洗巫節後,遷延時日,雪漪以為再無相見之日,沒想到兜兜轉轉,她又回到了這裡。
阿銀雪漪已醒,直讓她提寫诏書,收兵權、退王位。
雪漪面色蒼白,愈發顯得朱唇鮮妍。她嘴角一動,歎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诏書我寫不了。”
阿銀看着這張和自己七分相似的臉,心生怨怼,遞來筆卷丢到雪漪面前:“寫和親诏書的是你,寫繼位诏書的是你,奪殿下兵權的也是你,你現在卻說你寫不了?”
阿銀将筆塞入雪漪手中,攥着她就要落上缣帛,被執嫣驟然扣住手腕:“王師三萬圍守長甯殿外,一紙诏書能化解嗎?”
阿銀怒目而視,盯着執嫣半晌,心中怒意逐漸平息下來。
“那你說怎麼辦?向雲開一日不棄械投降,大殿下一日不會退軍,難道真要讓王庭變成戰場才能止戈嗎?”
雪漪分開二人,步向窗前。
宇文鸢一身玄色大氅,率兵三萬,與向雲開的甲兵僵持對峙,劍拔弩張。
沒見到阿金的身影,阿銀扭頭望向執嫣道:“我哥呢?”
執嫣下巴一擡:“你哥已經打算放棄你了。”
阿銀眉頭緊蹙,再次眺望窗外,阿金正帶着人前來,往殿外空磚下填埋着什麼,身後數人舉着火把,照得磚縫油潤透亮。
“鲛脂,他是要将我們活活燒死……”
阿銀眼見高骥拾階而來,趕緊抓住他的衣襟問清殿中形勢,得知雙方兵力相當,劇烈喘息着,眼眶一紅,美目盯緊雪漪。
“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非要讓讓替你去和親,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哥哥還是那個護在我身前的哥哥,他不會想要置我于死地,事情根本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你要你死了,這一切都會回到原點,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執嫣見她一會兒指向雪漪,一會兒又指向自己,一張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嚎叫聲卻戛然而止。
高骥收回手,攬住被他打暈的阿銀,沉聲道:“兵力相敵,本可一試,可宇文鸢意□□攻,極難突圍。”
雪漪收回視線,阖上窗,歎息道:“随我來。”
書牆高聳,直入燭雲台頂,雪漪攀上高梯,抽走卷帙堆中的一卷帛書。
其餘帛書失去支撐,四下滾落,沿着軌迹停駐在各處,恰如星辰歸位,遙遙相應。
書牆緩緩打開,透出玉石砌成的垣牆。玉門随着腳步轉開,氤氲氣息撲面而來,溫潤中夾着凜冽。
雪漪緩步入内,執嫣和高骥緊随其後,玉門在衣擺隐沒後緩緩合上,石牆隐蔽,書牆複位,将常年不見天日的甬道繼續塵封。
越往裡走,透入的光亮越少。
路經一處轉角,狹窄的下坡豁然開闊。壁上五步一盞燈台,皆懸拳頭大小的夜明珠,照得内室溫和瑩潤。
腳底被細流打濕,雪漪指了指對面岔路,看向二人:“向南可回玉迎泉,複入王庭,可與宇文鸢一戰;往北直通冰默,可經由括寒山餘脈,逃出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