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凜凜,炬火沖天。
一名士兵鬼鬼祟祟,企圖渾水摸魚逃出殿外,被阿金逮個正着。
人被押到宇文鸢面前,宇文鸢還沒開口,他已雙膝跪地,疾聲道:“殿下恕罪!昨夜王上遇刺後,王庭上下全軍戒嚴,公主确實是一直在長甯殿沒有外出,聖女與祭司皆可作證!”
宇文鸢衣袍獵獵,已靜駐許久。聞言,眉梢微顫,瞥向阿金。
阿金會意,一把将人提起,扯開他的衣襟。
原本自頸間蔓延至胸口的黑色藤蔓已然收束,隻剩胸膛一段還有黑影浮現。
目光攫住他胸口的黑色紋路,宇文鸢眯起眼,淡淡開口:“父王如何了?”
阿金不解地望向宇文鸢,先王薨逝,這是曜辰上下都知道的事,殿下如此發問,是給了他什麼特别的任命,連自己都瞞着嗎?
阿金心中黯然,投向那人的目光中盡是狠厲,卻見他低了頭,顫顫巍巍道:“王上并未遇險,隻是受了冷風又犯頭疾,罷朝數日在殿中修養。”
阿金似是明白了什麼,等候宇文鸢指示。
宇文鸢擺了擺手,負手望向燭雲台。
鲛脂既燃,遇水不滅。他本不确定雪漪是否在長甯殿内,是以遲遲沒有動手。
眼下見到這個解了蛇咒的士兵,忽然心生一計。
阿金将人帶下去,接過火炬,正要擲入鲛脂間,忽見燭雲台的門緩緩打開。
鲛绡如雪,裙裾層疊,足履微動,步步生蓮。
一時風息雲靜,須臾寒意席卷,拂落攏在發上的雪白鲛绡。狂風裹挾着青絲,肆意缱绻起數重衣擺。
窈窕的身影步步向下,望在宇文鸢琥珀色的眼中,幾欲羽化。
宇文鸢擺手,不顧阿金阻攔,跨入向雲開的包圍,快步直向燭雲台。
向雲開能解了那人蛇咒,讓他來傳雪漪在殿内的消息,必也能解雪漪身上的蛇咒。
若蛇咒得解後,會将中毒之後的記憶全然忘卻,對他而言便是世間最大的幸事。
勾結天胤謀害向狄,研制蛇咒拿執岚試毒,讓執嫣替嫁和親竊圖,分散兵力散布時疫,矯诏送她上王位……昔日種種,她喜歡也好,厭惡也罷,事已至此,他雖有憾,卻問心無愧。
唯一龃龉,便是他昏了頭輕信了虞錦程,讓雪漪服下那枚所謂的解藥。
宇文鸢望向雪漪的脖頸,白皙如玉,淺淡漸深的黑色瑕痕已消失殆盡,不見蹤迹。
待到走近,再看清雪漪面龐,欺霜賽雪,一如當初,含冰沃雪的眸中盡是看穿人世的悲憫。
見她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宇文鸢已然欣喜若狂。
他更邁近幾步,雙手覆住她冰涼的手,溫聲道:“姑姑,阿鸢來晚了……”
掌中指尖動了動,宇文鸢聽她道:“長甯殿是阿姐舊居,不容破壞。”
宇文鸢見她神色溫和,一如既往,隻命阿金帶火離開,王師依舊駐守在外,未肯撤離。
雪漪看着重重甲兵,歎道:“退兵吧。”
“姑姑不必擔心,便是身在局中,我們也能全身而退。”
“阿鸢,退兵吧。”
宇文鸢眨了眨眼,聲音依舊溫和:“姑姑,向雲開未經傳召擅入王庭,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王師既來救駕,怎能無功而返?”
“向将軍領兵是先王旨意,如今入殿勤王,是我的旨意。”
宇文鸢原道是雪漪寫了诏書,将兵權交給向雲開,卻不想是宇文雩陰魂不散,臨死之前也要從中作梗,讓他無法輕易執掌曜辰。
兵權旁落,非雪漪之意,宇文鸢本心中歡喜,又聽她對向雲開如此維護,心中嫉惡滿盈。
宇文鸢垂下眼,輕按她的手,柔聲道:“姑姑從未拟過旨,不知王诏若不加蓋王印,滿朝文武無人會認。”
話音剛落,宇文鸢手背一沉,雪漪擡起另一隻手覆在他手上,金銅王印帶着她微涼的溫度,落于掌心。
宇文鸢神色顫了顫,雪漪抽出手,淡淡道:“那便由阿鸢替我加蓋王印,讓滿朝文武心服口服。”
一雙眼睛薄冰覆雪,細淩如霜,宇文鸢對上她,僵持片刻,握拳于胸,伏跪在她腳下。
“願為王上分憂。”
“願為王上分憂!”
“願為王上分憂!願為王上分憂!”
“願為王上分憂!願為王上分憂!願為王上分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