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宋桢正在屋外不遠處的一棵大槐樹後冷眼旁觀着院裡的動靜。
身穿玄衣的暗衛在一旁複命:“啟禀殿下,剛才屬下護送蘇蘇姑娘回來時,村霸劉虎守在山道洞口企圖辱她,屬下本想立馬出手,但殿下囑咐不得暴露,所以隻能等蘇蘇姑娘出手時,暗中出擊,将人刺殺。”
“所以,她以為自己殺人了?”宋桢薄唇輕啟,淡道。
暗衛一聽,立馬膝跪下來,請罪道:“是屬下的錯,隻是當時那個情況,立馬出手的話,蘇蘇姑娘肯定會發現屬下的,若她刻意要查這件事,靠翠紅樓的關系,恐怕會把殿下牽扯進來,若叫那些人得知殿下未死還藏在這附近的話,那殿下在各州的暗樁行動也會受阻的!”
“翠紅樓,和他們有什麼關系?”
見太子殿下沒有進一步責怪他的意思,闵鴉終于松一口氣,繼續禀告道:“殿下讓屬下去查王阿武背後的主子,已經查到了,那人與翠紅樓老闆關系匪淺,叫李宇赫,現任京城水部郎中,派發到縣裡整治河患,從前是四皇子府中的管家,是三皇子推薦上去的職位。”
“這個李宇赫在蘇州城出了名的風流,為美人一擲千金,最近好像是看上了蘇蘇姑娘,還為她擺了幾次席面,添了不少做頭面的錢,就等着她開臉那天去競價包圓了。”
“競價?包圓?”宋桢握在木扶手上的纖長指尖掐得指甲泛白。
·
宋桢轉動輪椅,輕啟屋門,來到蘇蘇跟前。
“蘇蘇,你怎麼了?”
他聲音低磁而溫柔,輕輕拉開被褥,将手探到她微涼的額頭。
“這麼涼?生病了?”
蘇蘇聽到他這些話,終于忍不住從被褥中冒出來,脆弱得像隻乳燕似的,一下就跌進他懷裡,胳膊細得仿佛一掐就斷,緊緊地摟住他腰就不肯撒手,伏在他胸膛不語。
宋桢鼻息間都是來自她的甜膩的氣息,像是胭脂又像混合着花的香氣,但她此時顯然寡素着臉,什麼也沒有塗抹。
他不适地輕皺了皺眉,雙手還是溫柔地搭在了她瘦弱的脊背,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着。
“阿桢...阿桢...”
她長發濕漉着,披散着,在他懷裡六神無主不斷地輕喃他名字,
“阿桢...我今日...又為你保留住清白呢...”
幽暗處,一顆晶瑩淚珠無聲地滑落,砸碎。
“你...快些娶我好不好?你...”
“什麼時候...娶我呢...”
悶在他懷裡的關系,她的聲音甕甕的,帶些許鼻音。
宋桢眉頭一直緊皺着,他知道為了不打草驚蛇,應該先哄騙着她,讓一切息事甯人,也讓她自己繼續誤以為殺了人,但他不知怎的,明明平日謊話說得溜,這一刻竟然猶豫,說不出違心的話。
“好...”他終于還是應了她一聲,将她輕輕攬緊。
那天蘇蘇都是窩在他懷裡渡過的,他試圖同她說話,她都像呆了似的一言不發。
闵鴉說她早之前已經在桃林裡遇過劉虎,還差點被其得手,好些時日一直擔驚受怕,進出村子都必須随身帶刀,所以今天才會有刀在身。
她受了那麼久的委屈,在村裡受人白眼,為了給他治腿,連自己最喜歡的琴都賣了,如今還陪他屈居在這種又破又小的地方,卻仍然一句話都沒說。
今日遭受了那麼大的事,也隻說自己身子不舒服,一個字都不與他透露。
其實他明白她在害怕什麼,小時候他也經曆過差不多的。
那時候,他母後的娘族崔氏一族被拉下馬,母後也隻能自請入冷宮,在冷宮自缢而亡,太原王氏開始起複,他和他皇兄被朝中人打壓,父皇不喜歡他們。
他和皇兄在宮中無論遭遇了什麼不公平,都不敢對人說,尤其是父皇。
因為,被棄的孩子,無論提些什麼,都隻會徒增那些不愛自己的人的煩惱,而且别人還會不耐煩,覺得你事兒怎麼那麼多。
要想在深宮中待得下來,就隻能盡量不麻煩到别人,久而久之,便一切事情都依靠自己,什麼也不敢與旁人說。
他在蘇蘇身上,看見了自己和皇兄那段時光的舊影。
可是,那又如何,他和他皇兄不同,他這樣的人,是天生冷漠涼薄的,他不會因為在她身上看見一丁點自己的影子,就憐憫她。
他是大晉的太子,日後要娶,也是娶程甯姝那樣的,對他有幫益的貴女。
怎可娶一妓子,豈不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