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鴉的話,猶如當頭棒喝,直直捶打蘇蘇心頭。
當今的...東宮,太子殿下?
蘇蘇突然想起每次看着阿桢,總覺得他身上自帶一種尊貴而疏離的氣質。
難怪,他起先怎麼都不肯碰她,即便是已經跟她許下娶她的承諾...
難怪,那人給她看的是阿桢字迹的血書,落款的化名,是李二。
原來他就是,元皇後所出下的,排行第二的嫡子,當今東宮太子,李隆祯。
“所以...阿...太子殿下他,根本沒想過娶我,是嗎?不...應該說...殿下他尊貴無比,他根本見不得妓子這種人存在,所以才會有禁娼令,秦媽媽說我們如今若不賣力些,往後連蘇州城這邊的妓院都保不住的時候,那我們這些人就隻能等着餓死。”
“可是,如果有的選擇,誰又想當妓女?你們誰又比誰高貴了?”
蘇蘇哭得眼睛紅腫道:“你口中尊稱的你們的主子,東宮太子,他厭惡我這種妓子,可還不是在落難時,僞裝起來騙我這妓子花錢救他?他那麼高貴何必委屈自己,何必編一個連自己都感到惡心不屑的謊話!!”
“蘇蘇姑娘!”闵鴉喝止道:“不可妄議殿下!”
“你知道太子殿下做過什麼嗎?曲溪雪災,無數百姓罹難,是殿下親自領兵趕赴援助的,樓南蝗災,餓殍遍野,是殿下率衆臣站出來提開國庫赈災的,你們蘇州隆運河從前常年水災,是殿下治好的,殿下的策論讓大晉百姓安居樂業,可你竟然以你婦人之見,來菲薄殿下的付出!沒有殿下,有你們蘇州城現在的繁華嗎?殿下之前遭難,隻能留在你身邊,忍辱負重,那是為了國家大義!”
“而你...但凡你有一星半點像殿下這樣的胸襟和大義,就該幫他實行大業,哪怕是犧牲自己也在所不辭!”
闵鴉說得大義凜然,好一股浩然正氣在人間。
蘇蘇卻越聽越笑。
“忍...辱...負...重?”眼淚晃花了眼,她強忍着淚微笑,把每一個字都咬得極重。
“是你們殿下說的嗎?在我身邊是忍辱負重?那他上`我的時候,怎麼不是那麼說?他既然覺得屈辱,又為何在床`上,一而再、再而三折`騰我?他...”
“蘇蘇姑娘請自重!!”闵鴉為免聽見越來越多不堪入耳的話,趕緊喝停道。
蘇蘇笑得身子晃了一下,眼淚被晃出來了,“我是一介普通女子,這些年最大的心願就是能有一個自己喜歡的男子真心想要迎娶,可以給我一定的尊重,這對于一個青樓女來說,已是極大的奢望,所以...你們這些往日受盡尊重,至少大家都把你們當一個‘人’的人,憑什麼要求我一個低賤`得人人唾棄的妓子,去為什麼大義犧牲自己??不可笑嗎?”
“憑什麼...憑什麼...覺得我們低賤,又要求我們犧牲?你們問過我了嗎?得過我同意了嗎?”
“蘇蘇姑娘,請你不要激動,青鸾姑娘的事...我也感到很遺憾,可殿下他也是為了黎明天下,他...”
“這又幹我何事?”蘇蘇犟着淚。
闵鴉又道:“如今三皇子已經知道,殿下對你很特别,而你明知道,殿下提出禁娼令,如果被世人知道殿下同你有婚書,天下人會怎麼看待殿下,就不能替殿下想想嗎?看在殿下他...确實對你有情誼的份上。”
“你的意思是...也讓我去死,不能成為别人拿捏你們殿下的把柄,是嗎?”
“此事與我們殿下無關,是我擔心這些事會發生,如今的局勢...是容不得絲毫變故了,要不然...會死更多的人。”
“為那些與我無相關的人,我去死嗎?”
“蘇蘇姑娘,我知道你是位善良的姑娘,你...”
“就為你這句‘善良’,我就必須死,是吧?”
“好吧,既然如此...”蘇蘇拭掉臉龐的淚,“你早準備好了,是吧?”
闵鴉點頭,神色凝重地從腰間掏出一個竹筒,“殿下還是對你有恻隐之心,你最好是自行了斷。”
“你...原不該去幻想這些的。”雖然覺得不忍心,但他還是覺得有必要點醒她。
日頭漸高,可枝葉罅隙間的光斑透照在青鸾蒼白的臉上,卻格外地瘆人。
林葉瑟瑟,風過枝搖。
蘇蘇抖着手,從懷裡掏出一張,用絲絹裹着的婚書。
上頭落了兩個名字,蘇蘇,宋桢。
為了這兩個名字,她每日每夜都貼身用絹子裹好折好,時刻帶在身邊。
她想起自己得了它之後,幾乎每夜欣喜地拿出來看了一遍又一遍,笑着說自己有歸屬了,可以不必當遊魂野鬼,但原來一切都是一場夢,正如他部下說的那樣,蘇蘇姑娘,你原不該去幻想這些的...
如果一開始不是他欺騙在先,她得知他尊貴的身份,她也自當不會去想這些的,哪怕他是個普通士子鄉紳,她也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