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是拿着李隆祯的玉牌,以太子幕僚的身份進宮參宴的。
太子的人一早就擡了轎子在皇宮午門外等着她了。
蘇蘇上了轎子,謹記蕭佑川告訴她的,到了皇宮一切要謹言慎行,可臨進宮門時,她還是沒忍住撩起一角簾子偷偷瞧那朱漆高大的宮門。
宮門很高、很深,轎子經過宮門時,感覺周遭都暗了下來,過了一會才看見有光亮,就已經進了那宮門了。
進了宮門,呈現在眼前的景象讓人更為驚歎。
她感覺自己仿佛進了個神仙洞,洞裡的一切瑰麗奢華得不似在人間。
到處可見的黃色琉璃、白玉台階、彩繪精雕的欄杆、姿态各異的石獸,就連那小小的轎子底下的石磚,都雕刻着繁複的花紋,晃得人頭暈眼花。
蘇蘇這一刻再一次深刻地意識到,太子殿下和自己當真是兩個世界的人,更加斷定了自己肯定不可能待在太子身邊,而太子的那些話,也定然是為了報複。
先讓她頭腦發熱陷進錦繡堆裡,等她慢慢松開心防,就無情地嘲笑她,用她的身份攻擊,以報複她的欺騙和先抛棄之仇。
李隆祯纡尊降貴親自與羅婁國洽談商路,是為了同羅婁人達成一筆生意。
這筆生意是,買下十年前名動京城拐賣案的賊匪頭目,馬偉的命。
十年前,馬賊入關,一夜間京城臨靠城門的人家盡數被劫,燒屋掠财掠人,五城兵馬司和禁軍都出動了,但那些賊匪像是有内應似的,禁軍和五城兵馬司隻抓到一部分,而且那些被抓到的賊匪像是約定好了似的,齊齊自刎獄中,導緻那些被擄走的人到現在都找不到下落。
馬賊入城那夜正是上元節,西市葫蘆大街有花燈節活動,一入夜大街上人潮湧動,當夜就有不少人家的小孩在鬧市中走失。
其中,程丞相家的獨女,也是在那個夜裡走失了。
沒人知道那些走失的小孩去了哪裡,有人看見馬賊殺人離城時,馬背上帶着幾個孩子,那些孩子肯定兇多吉少,聞聽馬賊多為異邦人,性情兇戾,喜食小孩腦花,在長途跋涉的路途中,也喜歡将擄來的小孩做成幹糧随身帶着吃。
那天之後京城多戶人家痛失親兒,程丞相也痛失親女,丞相夫人沒多久就因思女過度抑郁而終。
程丞相後來過了許久都不肯延娶續弦,過了幾年架不住家中長輩壓力,才依據長輩意願娶了個大家閨秀為繼室,但成親多時繼室都不曾有孕,有傳言說丞相對元配專情,娶繼室後仍與繼室分房。
沒多久,繼室就不知從哪個宗室中領養了一個長得與丞相當年走失親女長得頗像的小姑娘,丞相見了很是寵愛,将其當親女養,給予萬千寵愛,還把親女的名字賜予她。
就是程甯姝。
當年走失的程甯姝年紀那麼小,經過這麼多年,怕是早已不在人世了,當年程丞相動用了那麼多人脈和關系都找不到,估計這事也是懸。
但卻被李隆祯無意中獲悉了當年的馬賊頭目馬偉,當年趁着羅婁國内亂,與羅婁國一些貴族談好了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于是被一路從大晉境内護送到羅婁國,并被保護了起來。
近年羅婁國境内多發災情,導緻物資短缺,不得不與周邊大國開通商路,李隆祯趁機會同他們談好對大晉有利的條件,并且附加多提出一個要求,便是将當年的賊頭馬偉交出來。
有了當年的拐子頭目,即便真的程甯姝早已不在人世,那也沒有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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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宴開始的時候,蘇蘇本來是坐在東宮幕僚的那一排席位,那裡離宮宴正中央的镂空戲台很遠,不大有人留意到這裡。
蘇蘇便在邊上費勁地往戲台位置張望,希望能看見柳月霜,确認她無虞。
正當她朝前張望的時候,太子殿下來了,所有人起座齊刷刷行禮,蘇蘇便也隻得跟着其他人一起起桌行禮,戲台那方的人和物更是看不清了。
衆人行禮,等前方的太子殿下坐定喊起,衆人就可以回桌了。
但太子殿下似乎在人群中找着什麼,蘇蘇似有所感,把頭垂得更低,悄悄地往更後方的位置去。
太子殿下似乎沒找到人,便往自己席桌去,喊起衆人,蘇蘇這才從人群中擡起臉,再次悄悄打量起戲台位置。
雕欄玉砌的戲台正中,歌姬在載歌載舞,水袖起起落落,晃花了她的眼睛。
一曲罷了,歌姬和琴師同時謝幕離台,緊接着便換另一群伶人上台。
水一色的舞裙,走在最後額心綴紅豔花钿的琴師,正是柳月霜!
蘇蘇激動得熱淚盈眶,正想着要怎麼找到機會找她說話。
這時,前方宴席處,太子殿下似乎在說着話,然後,席座間的氣氛便有些怪,緊接着,随着太子殿下的離座,所有人的目光紛紛聚集在最後方的蘇蘇身上。
“怎麼坐到這個地方來了?”太子殿下語氣溫和,同前頭震懾群臣的的威壓天差地别。
蘇蘇接觸到那些唰唰而來的目光,下意識就想把自己躲藏起來。
可有太子殿下在,她怎麼可能躲藏得了?他是在把她逼進死胡同之後,然後避無可避。
“丞相大人,孤以前聽說你收養程姑娘是因為她眉眼長得像你從前走失的孩子,是嗎?”
太子殿下對程丞相的這一問詢,讓在場所有知情之人立時都愣住了。
坐在貴女席中的程甯姝這一刻也是雙眸微紅,低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