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丞相千金走失的事,在程家乃及一些知情人那裡都知道,程家一直對這件事諱莫如深,不希望有人提起。
就連先前皇帝都不會刻意去提這件事,可太子殿下在事隔那麼多年後,突然在宴席上當着衆人的面這麼提,着實讓當事人和在場知情的人都有些尴尬。
蘇蘇被太子殿下牽着手逼迫她跟他走到前席去,她沒去看那些多餘的目光,但在這些目光中,其中有一人的目光讓她難以忽視。
是坐在男賓客席那邊為首的,太子方才與之說話的程丞相。
他看她的目光中帶着一些驚奇和難以置信,還夾帶着一些殷盼和疼惜,滿腔的情緒都快将流露出來了,這是蘇蘇從未從别人對自己的眼中看過的目光。
那一天的宮宴,太子殿下一直讓蘇蘇留在自己旁邊的座位,也沒有過多介紹,可做出的舉動卻已經有昭然若揭之效。
因為,太子那天領着坐在自己身旁的戴面紗女子,她的眉間和那位受寵得差點要被遺忘是養女而不是親女的程甯姝,簡直是太肖想了。
所以程丞相那天也失态了。
宮宴結束,李隆祯拉着蘇蘇在宮裡四處遊走,坐的是太子的辇駕。
在寬闊華麗的辇駕上,蘇蘇毫不避諱地觀賞宮中各處景緻,沿路遇上的宮人都會低着頭行禮,一直等車駕過去了才直起身子,根本沒人敢看她,所以蘇蘇幹脆連面紗都撕開了。
見她一副頗是适應的樣子,李隆祯笑道:“不若你進宮來吧,宮中雖也沒說特别好,但隻要有孤在,你還是可以過得很好的。”
“柳月霜孤可以安排給覓一戶良人之家,可給她賜封号,讓她下半輩子衣食無憂,蕭佑川的身份,孤也能罩得住,能夠讓他在邢部發揮才能,至于你想做的事,你想開明月樓還是做點别的,孤都可以滿足你,隻要你可以留在孤身邊,陪着孤。”
蘇蘇原先還在興緻勃勃地欣賞皇宮盛景,聽完他這話,人就靜默了下來。
“不願意?”李隆祯問。
“不是願不願意,”蘇蘇道,“是不可能的,殿下,我們兩人身份天差地别,合适不了的。”
“你是邪魅嗎?”
“啊?”
“是邪魅嗎?”
“不是...”
“那你是妖怪嗎?”
“不...不是...”
“豬牛羊牲畜?”
蘇蘇有點生氣,卻還是忍住,一搖頭,“不是。”
“那你是人嗎?”
“蘇蘇自然...是人。”她低着頭,可眉頭已經皺起。
“孤也是。既然孤是人,你也是,怎麼就不合适了,沒有陰陽相隔,也不是不同物類。”
“可你是太子殿下,我...”
“孤是太子,你是貴女,如今正好能配,不許再說這些了。”
蘇蘇頓了好久,才終于“啊?”了一聲。
巍峨高聳的宮牆遮天蔽日,華麗的車辇在下方過,所有的這些繁華都隻是如被鎖在精緻牢籠裡的雀鳥。
她沒由來地感覺到一股寒意正悄然入骨。
·
蘇蘇終于親眼目睹夢中那古舊城樓和城樓上已然上千年的神像時,是坐着程府的轎子去的。
她看見程甯姝站在程丞相身後看見她時,雖目露善意,卻難掩失落的黯然。
程丞相帶蘇蘇前往南城樓時,并沒有開口說要捎上她,于是她便得體又懂事上前把事前準備好擦汗的巾帕、茶器、糕點和扇子等物交給蘇蘇身後的仆從,并細細叮囑了一番,讓身後那一列兒仆從要如何照顧好蘇蘇。
所以午後陽光烈,蘇蘇不但有人照顧着遮陽,還有打扇的、填補脂粉和奉上茶飲的。
以前在蘇州翠紅樓,一些頂尖的花魁姑娘出門也會有三兩個幫忙抱箱籠拿汗巾的丫鬟,但都沒有丞相府的姑娘誇張,身後光是拿東西的就有四五了。
當又一個丫鬟從車上搬下凳子來給蘇蘇坐的時候,蘇蘇已經很不适應了,隻能委婉帶笑地拒絕:“諸位姐姐們不要再忙了,我當不得...”
“你當得,姝兒當得的東西,你自然也當得。”這時,程丞相已經從另一輛車駕下來,走到她身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