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我挑一首離别歌吧。”金聿說。
聲音很平靜,就和無數次發布任務時一樣,聽不出其他情緒。
“什麼?”時潇下意識問出口,就像對方正在與她說話。
回應她的卻是東旭的聲音。
“關于什麼?”東旭在問金聿。
“送别朋友,”金聿頓了頓,才又說,“送别我自己。”
東旭于是熟練地挑選了一首歌。
舒緩悲傷的音調從音響裡流淌出來,像是陰沉天的酸雨,夾帶着腐朽硌牙的氣息。
太難聽了。
不該是這種風格。
可一向苛刻的金聿這次卻沒有挑剔,她将這首歌完整的聽到了最後一個字,然後才又說,“再留一句話吧。”
“要留給誰?”東旭問。
“不管誰,替我收拾一下房間。”
電話挂斷。
盲音。
舒緩的音樂。
鐘表走動像是時空中的雨滴。
很快,回放中的時間走過淩晨12點。
時潇趕在直播落幕前回過神,聽到了最後一段結束語。
“……我是主播東旭,希望我們在下一次電波裡重逢。”
這就是12月13日的那場直播,三個小時的内容。
一首歌和一句話。
“替我收拾一下房間。”
——好像是一句命令,時潇聽到的時候甚至下意識點了點頭。
沒有再聽第二遍。
時潇聽清了電話内容,沒有再回顧的必要。
她立刻調整日期。
封瑤的連線是哪一天?
她的記憶力一直很好,自殺案的所有時間點幾乎倒背如流,這次卻足足回憶了兩分鐘。
12月6日。
時潇調到那個時間,三倍數快進,直到聽到封瑤的聲音。
抛開東旭的回答,封瑤在電話中一共說了幾句話。
“主播,你覺得媒體人有沒有道德?”
“我在犯一個錯誤,可這個錯誤是我自己選的,是我搭上性命争取的。”
“我不後悔。”
“我應該對你說一句謝謝,但是比起謝,我更想說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時潇随便抽出一張紙,将封瑤的電話第二遍回放,一字不落地抄寫下來。
寫好後紙條裝進口袋,拿出萬.能.鑰匙。
在這裡待過一天一夜,她該離開了。
時潇從小宣那裡要回通靈相機。
“下次什麼時候回來?”小宣将相機遞回來,錄像卻沒有關。
“有空就會回來。”
“那我能不能出去逛逛?我是說去大街上走走,”小宣商量道,“以前以為這裡是監獄,我們幾個都不怎麼敢出門,隻出去偷過幾個菜。”
時潇點頭,“随便。”
員工的行動是自由的,她沒權利幹涉。
宣肖覺得時潇的态度冷淡了很多。
兩個房間中間的玻璃是破損的,她也聽到了播音回放,雖然聽不出其中藏了什麼線索,但通過時潇的反應,她知道應該是有重要的信息。
“那你注意安全,我們等你回來。”宣肖最後遞給她一團揉皺的紙,“對了,我在地上撿到了這個。”
“好。”
時潇關閉錄像,宣肖徹底消失了。
她把紙團塞進口袋裡,花了點時間找鑰匙孔,打開門後,一腳踏入門内。
時空流速像液體砂礫摩擦着皮膚,時潇很快又回到了三千年後的新清區。
但與離開前不同的是,周圍環境發生了明顯變化。
她離開前是黑夜,現在卻變成了白天,一縷斜斜的太陽照在身上,似乎是個下午。
就在剛剛,三千年前的荊州城中好像也正值下午。
時潇想起第一次使用萬.能.鑰匙的時候。
那天太混亂了,她一回來就被抓進了安保局,現在回憶起來,才發現那天的時間也發生了變化。
她在下午打開的門,回來的時候卻是晚上。
兩個時空的流速似乎是一樣的,她在三千年前過了多少時間,在三千年後的新清區就會流逝多少時間。
也就是說,兩個時空之間的跨度保持着絕對的平行,就像擁有兩個固定在一起的靶心,它們可以在一張白紙上同時移動,卻無法遠離或接近彼此。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理,但不難接受。
讓時潇無法理解的是她現在所在的位置。
她正站在一片空蕩蕩的廢墟裡。
擁有兩層辦公大樓的失落者電台憑空消失了。
在它消失的位置,出現了一個幾米深的大坑,時潇現在就站在坑底。
她擡起頭。
一個高瘦的人影正站在地面上,逆着陽光,神色平靜地看着時潇。
是行清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