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人拉了她一把。
行清未将她從地上拽起來。
時潇就知道,這下放風時間真的結束了,該回牢裡了。
她不太情願地攏住外套,還想多争取一點時間,“能不能再寬限幾小時?”
“還有什麼事?”行清未的聲音裡沒有多少情緒,腳步也沒停,帶着她往警衛車那邊走。
有的事多了。時潇想。
她要去一趟米子秋咖啡館,然後去完成向甯安的心願,再把汪振做好的奶糕分一分,順便拜訪一下劉霍的精神病院。
如果還有時間,她需要跟封瑤談談人生。
還需要偷幾塊太陽能電池闆,去核電站旁邊轉一轉。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四個未解鎖的限時任務。
抛開這些,她還有一個隻完成了0.009%的主任務。
不過全部這些都可以往後靠靠,她現在最要緊的是去一趟地下城。
時潇對行清未露出沒有皮膚的機械手背,手铐和堅硬的腕骨觸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我需要修複皮膚。”她希望這位不近人情的長官能夠理解每個人的苦衷。
輕飄飄的請求如同耳旁風,行清未就好像沒聽到一樣,拉開車門,坐在駕駛位上。
車窗位置還扔着一把小型噴火槍,昨天的行動才過去了不到24小時。
她的脊背輕輕靠住車後座,忍不住回味起這次任務。
每一環節都那麼順暢,她與時潇在關押室交流了很短的時間,就輕松找出了抓捕的辦法。
保護與圍獵,隻需要同一套方案。
她們将小規模的保護計劃明示給劉霍,讓他誤以為這就是安保局的全部手段。
安保局的确沒有再厲害的手段了,但将同樣一套方案落實到更大的範圍中,預防兇手的屏蔽信号可以困死兇手,保護籠也可以變成圍獵籠。
隻需要一個誘餌,就能組成一次完美的圍籠計劃。
時潇充當了這個誘餌。
一個默契到可怕的隊友。
——行清未很希望她是隊友。
可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時潇不是。
她是清理局養出的怪物。
現在清理局沒了,她就代表清理局本身。
這個能夠清理污染的組織,本身就能算作一個巨大的污染。
行清未幾乎一眼就看到了時潇的未來。
作為少數的存活者,她會攀登到行清未永遠無法觸及到高度。
這種人需要的是能追得上腳步的隊友,如果找不到,她應該更願意獨行。
行清未知道自己沒有與這種人成為隊友的資格。
——但話又說回來。
現在她還這麼乖。
“上車。”行清未壓了一下嘴角,冷冰冰的說。
時潇臉上一百個不願意,還是垂頭喪氣地乖乖坐到副駕駛上。
她實在想不通世界上為什麼有行清未這種不近人情的人。
坐上警衛車的那一刻,時潇恍惚也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在這個時代,私自改裝義肢,等同于攜帶核彈。
她現在這幅樣子回到安保局,相當于攜帶核彈自首,就算行清未不介意,安保局也會按照流程上報給總部,詢問處理意見。
清理局幾乎人人都安裝機械骨,但并不代表這件事是合法的。
這種事就像潛規則,情況實在需要的時候,商團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默許的前提是永遠不要鬧大。
一旦上不了台面的事情被端上桌,那就是闆上釘釘的義體改造罪。
默許?
誰默許的?
别說時潇隻是清理局的一個小人物,就算整個清理局,想端了就端了,他們連眼都不眨一下。
一個公益組織而已,給商團掃地的狗,這種連年會都上不了桌的組織,想往商團身上抹灰都夠不着鞋底。
由此推斷,時潇很可能會被處決。
時潇這時候才悲觀的意識到,一旦進了安保局,一關就是一輩子。
刑期隻會越來越長,生活越來越有判頭,她好像再也出不來了。
行清未的車速保持在100km/h,警衛車出動的時候不會管道路指示燈,撞到人也不會負責。
霓虹燈管描摹出汽車的流線型輪廓,它就像貼地滑行的一顆燃火的子彈,沒有人想跟它硬碰硬,所有車輛都會遠遠避讓。
行清未帶着時潇穿梭在腐朽破敗的廢墟城。
夜幕街景在車窗外飛速閃過,低矮的建築亮着一點熒光,眨眼間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偶爾閃過一兩座沖天高樓,頂層被撞擊得粉碎,露出的猙獰鋼筋上,爬滿了一種鏽紅色葉片的植物藤,完好的下半層還住滿了人,晃眼還能看到幾盞閃爍的霓虹燈。
高空的懸浮軌道像包裹住城市的過山車索道,多數彎弧都在最高處斷裂,偶見幾道連接完整的,上面落滿了白粉似的菌株。
這些廢棄的建築之中,很少一部分是清理局炸毀的,大多數要歸功于重裝安保局——一百年前,他們甚至被允許使用核彈。
那時候的安保局才算是真正的“重裝”局。
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現在的警衛車隻要霓虹燈一關,與私家賽車看不出區别。
當沉睡的怪物從夢中蘇醒,所有張揚的顔色會先一步死去,活下來的那批最先學會的是蟄伏與靜默。
無光、無聲、無生氣,夜幕降臨的時候,隻有城市變成一具屍體,才有可能在第二天的晨光裡睜開眼睛。
想蘇醒,就先适應死亡。
“還記得嗎?”行清未的手搭在方向盤上,瞳孔中偶爾閃過一抹亮色,“污染降臨的時候,全球九大區,各區之間制造出了三千米的隔離帶,一堵百米高的蜂巢防護牆修築在隔離帶正中間,形成一組巨大的火焰彈發射器。”
“每座城市都像一個囚籠。”行清未說,“我有一種預感,我們早晚被困死在這裡。”
警衛車在教廷廣場邊停下,熄火。
高聳的尖塔群倒映在時潇的眸子裡,她擡眸,不敢相信地看向行清未。
地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