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蛇，”女人自我介紹道，“行長官救過我的命，别說戴着面具，就算化成灰我都認得她。”

很有趣的名字。

時潇摘下鬥篷，讓她仔細檢查皮膚的損傷。

蛇的一隻手臂裝了義肢，金屬手指在時潇僅有的皮膚上輕輕摩擦，指腹上裝有細小的檢測裝置，撫摸過一遍後，皮膚狀态就彙成了一組數據，傳輸到那隻藍色義眼中。

“你的原皮質量很好，接近于合法型号，我無法複刻。”

蛇向時潇靠近，指了指自己的臉，“我這裡都是非法生意，最高質量也隻能做成這樣，你如果接受，我就做。彈性與膚色不會有任何區别，有的隻是質量差距。非法皮膚不耐用，功能也不齊全，這是肯定的，就算走遍整個地下城，也不可能造出和你一模一樣的來。”

時潇捏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臉擡起來。

皮膚生意與整容差不多，老闆是店裡最大的招牌。

蛇的皮膚觸感很好，膠原蛋白填充量比得上十幾歲少年。

其實時潇沒有這麼高的要求，對她來說，皮膚就和子彈一樣，是消耗品，隻要能遮住機械骨骼就行了。

她看了一眼，就松開蛇，“可以。”

蛇于是說，“你的受損面積比較大，造皮需要至少三天時間，保險起見，我建議你五天後再來……”

行清未打斷她，“今天就做完。”

“走加急？”蛇擡了擡眼皮，很快點頭，“好吧，長官面子大過天，跟我來吧。邊造邊移植，最多五個小時。”

她帶着兩人繞行過電腦機組，來到一個窄小的手術室，示意時潇躺到手術室唯一的機械艙裡。

說是手術室，但更像一個工作隔間，優點是比外部幹淨整潔，各類器材有序的擺放在貨架上。

這種環境對于一場手術來說，顯然不合格，好在時潇不需要擔心細菌感染，對環境的要求沒那麼高。

“需不需要止痛泵和呼吸機？”

“麻醉呢？電阻卡插進頸椎，阻斷你對機械義體的控制，确保手術過程中不會亂動。”

得到否定的答複後，蛇将所有儀器撤離，隻留了一盞手術燈。

“現在像你這樣高度義體化的人已經不多了，機械材質上有合法編号，靈活性趨近深空科技發布的最新款，”她瞥了一眼時潇放在地上的背包，“特殊部門的人？”

不等時潇說話，蛇接着說：“不用回答我的問題，我隻是告訴你我的所見所想，地下城的人都會這麼猜，所以走在外面，你要小心一點兒，否則很可能會被綁架，被人拆成零件賣。”

她将皮膚數據導入到複刻機，一邊等待皮膚制作，一邊又說，“不過這裡應該沒有你的對手，行長官是怎麼抓住你的？真情感化還是道德說教？”

她瞥了一眼時潇的手铐，“别告訴我她交朋友的方式是送手铐。”

時潇因為這句話笑了一聲。

“這裡也能組裝義肢？”她決定打聽一下有用的消息，以後萬一斷胳膊斷腿，也能及時找到修複的地方。

蛇卻搖頭，“地下城要是真有這麼厲害，早就跑到地上玩科技複興了，一直像老鼠一樣躲着，是因為不想看到太陽嗎？”

“那些人也就是撿點兒科技園的廢料，回來組裝成3D玩具而已，真以為他們能造出義肢？”蛇笑了笑，“這麼說吧，一千多年前的北美區，淘金熱後期，上萬噸砂土裡可能隻有0.1克黃金。現在的地下城就是這幅樣子，我不敢斷定這裡一定沒有，但是你想找到質量過關的組裝義肢，和沙裡淘金差不多。”

她餘光偷看了一眼行清未，“說真的，還不如去搶公司。”

手術很快開始，蛇将制作出的皮膚浸泡在一種特殊液體裡，将機械艙擡高，自己坐在高腳架上，戴上一雙白色膠質手套，拿起身邊的輔助器械。

手術的過程中不能亂動，時潇面朝頭頂的手術燈，視線受強光刺激，看不清周圍，隻能感受到一些冰涼的器械遊走在她的機械骨上，發出輕微的金屬碰撞聲。

與其說是手術，更像是在修理一台機器。

不需要止痛和麻醉，不需要呼吸機，皮膚神經線上有痛覺傳導，但是并不明顯，像是螞蟻在輕輕啃噬。

皮膚是仿生皮，骨骼是機械骨，其實機械骨下面也沒有多少屬于人體的東西，最重要的零件就是大腦。

不過除此之外，時潇還保留了一套改造後的消化系統。

擁有完整的味覺和嗅覺，吞咽的食物進入心髒，被吸收轉化為能量，廢料燃燒，通過呼吸循環排出體外。

這是清理局花了高價錢請科技園專門設計出的義體内循環方案，能讓義體改造人保留基本的生理功能——

正常品嘗食物，正常感受到呼吸與心跳，大腦分泌腎上腺素的指令會通過電流傳導，出現呼吸急促、心跳加快的生理反應，像個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一樣。

“你的原皮是切割的，邊緣用了膠合劑隔斷，我可以原樣複刻，但皮膚裡有一種高強度防感應膠劑，我這裡隻有平替款，效果沒有你的好，所以盡量避開射線和微波檢測，不然你可能會響。”蛇的聲音透過強光傳來。

金屬才會在感應器下滴滴響，檢測人員可能會以為她攜帶金屬塊，仔細檢查後才會發現，不是她攜帶金屬塊，而是一坨金屬塊攜帶了一顆人類大腦。

時潇設想了一下那個畫面，覺得有點好笑。

如果沒有内循環方案，她們算不算是一個裝大腦的金屬容器？

可是有内循環方案就不是了嗎？

“為什麼要設計内循環方案，我完全接受把自己改造成完全義體人，隻要保留大腦就行了。”隊裡曾有人這麼說過。

當時金局反駁說，“内循環方案是必要的，防止你們在被血絲污染之前，先變成了賽博精神病。”

明亮的白熾燈下突然閃過一道模糊的影子，時潇眨了一下眼，後知後覺回想起金局撥給電台的那個電話。

“點一首離别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