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未完結,卻是一點沒影響它的人氣,聽書鋪老闆說火了兩三年,年年都是帝都最暢銷的話本。回家翻看,她在書頁中瞧見了熟悉的名字,季與京。
話本上是這樣評價他的:一身野骨,神力蓋世,隻手控嶺東。
那個夜裡,林青黛看到很晚,明淺催了好幾遍才願意去睡。之後種種,不過是季與京在嶺東翻雲覆雨,而她對他越來越了解。
當時,她以為她急切地想要擁有最新一卷的《浔國群俠傳》是對一個熟人的在意,可是随着她及笄,母親和老嬷嬷開始教授她男女之事,她終于知道她的以為是錯的。她那急迫的在意是少女的初心動,迷蒙脆弱,但它是真實存在的。
陳年舊事經由林青黛重見天日。
這般清晰,有始有終,林振偉再無懷疑的餘地。他的态度開始松動,可是……
“黛黛,阿翁不是不願意成全你。隻是這嶺東,它和南部是不同的。偏寂寒冷就不說了,它緊靠東韶國,戰亂不斷。我怕……”
後話,止于一聲沉沉歎息。
林青黛沉默地看着他,片刻後繞過書案來到林振偉身旁,拉起他的一隻手握在手中。
“阿翁,信我。我能保護好自己,也能護住林家的世家之名。”
明珠漸漸長成,暗光浮動。光線所過之處,沉霾淡去。
林振偉突然覺得輕松了些,漫長的沉寂過後,他終于往後退了步,“容阿翁再想想。”
當夜,林青霧就被放出了祠堂。隻是她仍未被允準和蘇裕見面,兩人在祠堂前匆匆對了眼,便又分開了。卓舒明一直陪伴在大女兒身邊,直到她睡去老嬷嬷勸了又勸,她才回到自己房中。那會兒,林言森也才從林振偉那裡回來,坐在桌旁休憩,等情緒恢複。
瞧着夫人回來,連忙起身迎了上去。
“青霧可好些了?”
卓舒明這眉頭都擰了一整天了,到這會兒才算舒展了些,“都這樣了,能好嗎?”
“哎喲,你說她和蘇裕是什麼時候好上的呢?我怎麼就一點都沒瞧出來呢?”
關于這一點,林言森無疑是有答案的。
因為你神經粗呗,當年我都明示暗示多少遍了,旁人都瞧出怎麼回事了,你還在同人說我和森哥單純着呢。
但這些話,明面上林言森是一個字不敢說:“誰知道呢?都那般喜歡了也不同父母說道一起想辦法,非要鬧到無法收場才甘心。”
“沒一個省心的。”
“今兒下午弘方也來了,拉着我淨說對不住了。”
林言森口中的“弘方”乃裕林蘇家現任家主蘇弘書,他的夫人秦沁,是卓舒明的手帕交。
閑聊間,兩人相偕來到了小桌旁。
坐定,林言森給卓舒明倒了杯水,遞過去時,還給吹了吹,多少年如一日的細緻。
卓舒明也習慣了,拿起就喝,連句謝都沒想着說。
等喉間潤了些,她才又開口,“這麼看來,就我們黛黛最是省心。”
林言森:“……”
忍了忍,有些話還是沒忍住:“你家黛黛也沒多省心。”
卓舒明頓滞十數息才确定自己先前聽到了什麼,“黛黛怎麼就不省心了?你是不是覺得她身子骨不好難養啊?可那是因為早産啊,是她想的嗎?說來說去,都是你我的錯,是我們……”
眼見着卓舒明越來越激動,再放任下去說不定還要動手,林言森趕忙出言制止,“别瞎扯了,我說黛黛不省心不是因為這茬。”
卓舒明目光鎖死林言森:“那是為什麼?”
林言森:“……要不是夫人你再喝幾口水,等你冷靜下來我再說?”
卓舒明:“我很冷靜。”
林言森其實沒看出來自家夫人哪裡冷靜了,但鋪墊至此,有些話再難都要說了。
“那先說好,無論等會兒聽到什麼,都不許……”
斟酌了兩三息,“激動” 一詞才從林言森嘴裡溢出。
卓舒明同意了,他才繼續說道,“父親輕易地放青霧出祠堂你不覺得奇怪嗎?”
卓舒明認真思忖,“确實有點奇怪,他老人家如何……”
一句話沒說完,卓舒明自個兒停了下來,早前的記憶如潮浪湧入她的腦海之中:“可是黛黛同父親說了什麼?”
林言森點點頭,她的猜測得到了印證。
“黛黛對父親說,她願替姐姐嫁到嶺東。”
她說:那一紙婚約上并未言明誰去,隻說林家嫡女;
她說:她心悅季與京,亦能在偏寂且局勢動蕩的嶺東保全自己。
話落下,滿室靜寂,亦透着雖淡卻無法消弭的傷感。這種境況持續了近半盞茶的工夫,終止于卓舒明忽而起身的動靜。
她往卧室走去,一邊走一邊拔珠钗。
林言森問她要做甚。
她回說:休息。
重要的一句她沒說:養足了精神,才能應對後續種種。
經此一事,卓舒明突然意識到她的兩個女兒都好勇敢。一個為了愛,堅決抗争。或許沖動,可她才十八歲,要她事事周到是否太苛刻了些。
一個遇事冷靜,行事果決,妄圖以纖柔病弱之軀護佑姐姐和家族。
她為人母親,怎能不竭盡全力為她們鬥上一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