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預計表演時間早了兩個多小時。
到了地方,唐院長鄭重接待了他,賀陽跟在唐院長身後參觀了下他出資新建的圖書室,卻有些心不在焉。
“王姿然,不來嗎?”猶豫了半晌,賀陽才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
唐院長腳步一停,轉頭看了賀陽一眼,才慈愛地笑了出來:“糖果不喜歡這種場合。”
“如果不是我還在這裡,恐怕她連一步都不想踏進來。”
唐院長繼續往前走,賀陽慢慢跟在她的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蕩秋千的地方。
賀陽看着現在空蕩蕩的秋千架,看了好一會兒才又開了口。
“她,不喜歡這裡嗎?”
唐院長也看向了秋千架:“如果有的選,誰不想住在有爸爸媽媽的家裡呢?”
“更何況,糖果從小就是一個心思極其細膩敏銳的孩子。”
賀陽再次看向秋千架。
耳邊是唐院長和藹感歎的聲音。
“糖果這孩子太過早慧,别的孩子可能還能被玩具零食哄住的年紀,她就已經開始有了自己的判斷。”
“我記得很清楚,糖果那時才三歲多,就笃定地說出來她住在福利院,是因為爸爸媽媽不要她。”
“我當時還想再繼續哄她,說她爸爸媽媽之前隻是太忙,沒有來接她。”
“當時也正好有一對夫婦正好想要收養糖果。”
“我跟糖果說,這兩個人就是你的爸爸媽媽。”
“但是糖果當時沒有回答,隻是看着我,我就再也無法對着孩子說謊了。”
“哪怕這個謊言,是善意的。”
“後來糖果還是沒有跟那對夫婦一起走。”
“她跟我說,既然她從出生起就沒有爸爸媽媽,那麼她也就不需要爸爸媽媽。”
“糖果從小就知道,她是個從出生起,就不被期待的孩子。”
“但是我也無法安慰她。”
“因為糖果從小心裡就太過明白。”
“我善意的哄騙,瞞不住她。”
“有時候我就在想,太過聰慧的孩子,真是注定要比普通孩子承受更多,真實的殘忍。”
唐院長的話還在繼續着,但是賀陽覺得,自己的心,似乎已經被攥幹了,再也擠不出一滴血液。
賀陽想起,他第一次見王姿然時說的話。
他那時隻想告訴王姿然真相,讓她回去賀家,這樣就不會被王家那倆私生子欺負了。
但是從他公事公辦,甚至還有些大義凜然的語氣中說出的話,似乎恰恰就證實了,她王姿然确實是個,從出生起就不被期待的孩子。
無論是賀耀祖把她跟小三的孩子互換,還是王玉嬌當初為了生兒子冒險拼三胎。
現在想想,他那是說的話,是多麼理所當然,也是多麼的殘忍。
當時他還覺得王姿然那冷淡理智的分析,顯得她多麼無情。
但現在回過頭來一想,卻隻剩下了胸口揪心地疼,鼻頭被打了一拳一樣酸。
因為心裡裝着事兒,所以賀陽在接下來觀看演出的時候,全程走神。
唐院長的話在他心裡久久不散。
“許多人都跟我說過,糖果處事太冷靜。”
“但我說,那是因為糖果那雙眼看得太清楚。”
“她能清晰地看出,許多人表現出來的善意,隻是一種利己罷了。”
“多少人打着感情的旗号,隻是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她很少感情用事。”
“因為對面的人,很多時候隻是在利用感情罷了。”
這些話說得賀陽臉上火辣辣。
因為賀陽一直耿耿于懷的,就是他已經對王姿然這麼好了,為什麼王姿然還是那麼不領情。
時不時地還要氣自己一下子。
但是現在想想,他之所以對王姿然這麼好,是真的想要發自内心,無條件對她好,還是為了彌補自己的愧疚心理?
他做這一切的初衷,難道不是對她好一點,他心裡就能好受一點嗎?
所以,王姿然是看出來了吧。
他并不是真心實意無條件對她好的人。
所以她對自己,也就沒有太多的情面要講。
想到這裡,賀陽心裡更難受了。
他不光是後悔自己曾經太過理所當然,他更想讓王姿然知道,這個世界上,其實也有無條件對她好的人。
他迫切地想讓她也感受到,也有人在乎她。
她不是不被期待的,她也是有些人放在心尖子上的寶貝。
突然,賀陽像是想通了什麼。
正在跟福利院的領導們一起吃着學生午餐的他一下子站了起來。
賀陽知道。
他不能再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