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像是被凍住了。
隻餘那車轱辘碾過石地,發出一聲聲刺耳得令人牙酸的滾動聲;還有那人骨節摩擦時的“恻恻”之響,仿佛刀片刮過骨頭,在這通道裡顯得格外瘆人。
乍一看,以為是誤入阿鼻地獄之中。
可那人不是鬼,是活的。
隻是常年不見天日,膚色慘白,骨瘦如柴,肌肉萎縮嚴重,極可能是長期缺乏陽光和維生素D所緻。
她忽然明白,為什麼那白骨冢中的屍骨都呈現畸形。
車轱辘的聲音越來越遠,那活死人似乎已經走遠。
谷星松了口氣,暗慶系統不在,不然肯定又要吵個沒完……
她将見聞細細記下,正準備挑一條岔路深入,卻忽然聽見,
“嘎吱——哐哒——”木車輪再度碾壓地面的聲音。
谷星瞬間全身汗毛倒豎,一擡頭,猛地想起自己出洞口時,為了便于撤退,并沒有徹底封死,而是隻把石頭松松壘上,外頭看不出,若是從裡看,或許就能察覺出不同!
難道這人發現了??
她幾乎來不及多想,那活死人的影子已經在不遠處出現。他嘴裡低低發出某種非人的喉音,姿态扭曲、踉踉跄跄,像是觸發了某種的命令,直沖她來。
谷星心下一狠,顧不上許多,迅速将紙張一卷塞進包袱,擡腳在老鼠符号的洞口處擦出下幾道明顯的腳印,随即拔腿朝着反方向的通道跑去!
她摸黑狂奔,頭暈眼花,腳下不時踢到散落的鐵物與硬塊。寒意一陣陣從脊骨爬上來。
如此大規模的死傷,縣令怎會不知,總不能以蕭楓凜那句輕飄飄的“流民不算百姓”揭過。
也不知跑了多久,前方忽然亮起光。
她猛地收住腳步,回頭張望,确定那怪物沒追上來,才強壓喘息,慢慢走近那光源。
竟是一處小廣場。
不大,約莫百來平米,卻異常整潔。她躲在角落陰影中打量四周,隻見此處堆滿了鐵錘、粗鏟、鎬釺、楔子等采礦工具,還有一些油燈、蠟燭與碎布簾。
塵土極重,鐵具早已生鏽,似乎已經許久未用。
她小心地走近,順手抽了幾根尚可用的蠟燭藏進包中,又從一張破桌上拿了支空瓶,查看罐子裡是否還有草藥、油脂或酒精。
可什麼都沒有。
像是被有意地清空過。
谷星檢查完那地方,便繼續向前,卻在新出現的幾道岔口前停住了腳步,她蹲下查看腳印與車轍痕迹,最終挑了那道痕迹最深最密的一條。
她原以為這會通向勞工集中的礦洞深處,可走了許久,卻仍不見一個人影。
沒有入山挖礦的封丘百姓,也沒有控制他們的礦區守衛……
隻有她、火光、還有四周鋪天蓋地的黑暗。
除了黑暗,便是黑暗。
除了孤獨,便是孤獨。
直到那道聲音忽然傳來。
“磴”
“磴—磴”
起初,那聲音像水珠滴落石面的輕響,可随着她的前行,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密,如驚濤拍岸,又像萬軍擂鼓,浩蕩如天神降臨前的預警。
那聲音從她的前方傳來,卻又仿佛從四面八方席卷而至,震得她腳下發顫,耳中嗡鳴,震得她靈魂通透。
她守着腳下一點微弱的光,站在無盡的黑暗之中,不知是該進,是該退。
半晌,她摸索着走出通道,腳踩上似乎是棧橋的木闆。
那棧橋寬闊穩固,手邊甚至有粗壯繩索充作護欄。
她心中一震,以為終于進入了核心區域,擡手照明,卻映出四周依舊無邊的黑。
她仿佛成了地底的一枚種子,被埋在千尺之下,無根無依、無光無援。
隻有那音浪如潮水般轟鳴,像要吞沒她理智,讓她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前來此處的原因,忘記此處又是何處?
她強壓驚懼,深吸了一口氣,舉着微弱火光,摸索前行。
左邊是石壁,右邊是繩索,身後與前方皆不見絲毫光明。
她走了許久,時間像是被拉長,那“磴磴磴”的聲音卻從未停歇。
路過了一個又一個不知道通往哪裡的道口,看了一個又一個标記。
狐一、狐二、狐三……枭一、枭二……
每一個道口都一樣黑、一樣靜,沒有提示,也沒有盡頭。
她咬緊牙關,順着那繩索,前行,前行,不斷地前行,走着一條不知通往哪裡的直線。
“六九五十四。”
“七七四十九,七八五十六……”
她嘴上背着那熟悉的乘法口訣,才堪堪穩住理智。
忽地,她腳步一滞。
眼前這個通道口的标記赫然熟悉。
狐一?!
谷星怔怔地回頭看了一眼,才發現她竟走了一圈。
她心中震動,險些腳軟。她扶着粗繩護欄,低頭望下,眼前竟是一個無底深淵,黑到無法測量。
上不見天,下不見地。
她走了一個小時,竟不過在一個垂直深淵裡打了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