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逃得飛快,不多時,那凄厲慘叫已被遠遠抛在身後。
雖是阿信一手扯着她快步疾行,但跑了這一程,谷星還是氣喘籲籲,眼冒金星,四肢發軟如泥。
眼見後方無人追趕,她便輕輕拉了拉阿信的衣角,示意稍作歇息。
幽幽通道之中寂靜無聲,唯有她的喘息聲清晰可聞。谷星倚着石壁,從懷中掏出葫蘆,仰頭灌了幾口水,才稍稍緩過神來。
阿信立于一旁,指尖不自覺地蜷了蜷,腳尖也輕輕别向一邊。他忽地低聲開口,“你還想去哪?”
谷星偏頭望他一眼,有些詫異:“哪都行?你家蕭大人忽然這麼大方?”
她記得清楚,這人一開始是半步不肯放她走的主。
阿信語氣微頓,鼻子哼了一聲,“你若是想出去……自然最好不過。”
谷星眸光一閃,眉眼輕彎,“難得可以差使你做保镖,怎能浪費?我可得去些與你實力相配的地方。”
她忽地湊近半步,聲音也壓得低低的,透着一絲興奮:“不如……咱們去探探這個地方,如何?”
她指尖落在地圖上那一處空白之處。
阿信垂眸一看,微微蹙眉。
如今他們所處的位置,大約在三十層。自三十至五十層,整體結構大抵雷同:東南多為工匠居所,西北則為通往外界的資源輸送通道。
每逢七日,便有食物、鐵具自外而入,而那些死去的工匠,每三日被運出或送去山中祭壇,或扔入亂葬崗中,化作一捧黃土。
可她所指的那一片空白,正是在五十層之上的西北處。
這一塊地方……哪怕是蕭大人這些年安插的眼線,也始終無法探入。多年來都是個死角,連地圖都難以繪全。
本就是龍潭虎穴,這人還偏要去闖。
阿信聞言眉頭一蹙,“不建議。”
“那裡重兵把守,我雖然能闖進去,卻未必能護你全須全尾地帶回來。”
“你若隻是好奇,想玩一場,我可以帶你去别處。”
谷星掃了他一眼,對他那“玩”字皺了皺眉,雖不滿,卻也習慣了。
她最初來到封丘,的确隻是想逃命養傷,順帶找回雲羌。可如今不過在封丘數日,她已經親眼見過太多生死,看過封丘那殘破不堪的昨日與今日。未來還剩多少?恐怕封丘人自己都比她更清楚。
她沉默了片刻,将自己心裡那一團亂麻給搓開,“不是玩。”
阿信被她的神色噎住了。
谷星又重複了一句,聲音更低,也更沉,“我沒有在玩”
“你覺得我每日沒頭沒腦,随心所欲是嗎?”
她輕輕笑了笑,語氣像刀,卻不是指向他,而是直直劃向自己,“可我沒在玩。哪怕隻一日,我都在逼着自己走下去。”
沉默壓了下來,阿信蹙眉反駁道,“你所謂的逼自己,實則是沒事找事,自找苦吃。你和那流民,又怎會一樣?”
“又怎會一樣?” 谷星聞言苦笑了一下,“怎會不一樣!。”
“我見着他們,就像是照了面鏡子。”
“我剛到這地方的時候,每天都想回家。可我又不知道哪裡才是家。”
她笑意越來越深,眉毛卻越蹙越緊,
“後來,好不容易湊出了一群人,磕磕碰碰地,才拼出了個像樣的家。”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有人開始叫我谷星,有人信我聽我,哪怕我自己都覺得荒唐的主意,他們也照做。”
“那時候我突然覺得,也許我不是意外來到這兒的,也許我留下來,是為了做點什麼的。”
她想起當初,包範跪在她面前,磕得頭破血流,喊她谷主編的模樣。地動山搖間,她站不穩身,心髒與靈魂都在身體裡碰撞。
她在這,活在這。
她是谷星,是谷主編。
名字與頭銜,原本不過是旁人所賦,可若這世上隻剩她一人,那些“身份”又算得了什麼?
“我和所有人一樣,每天都在拿命在拼,在這亂世中摸爬滾打,才不是在玩!”
“所以蕭楓凜将我的家拆了,将那些頭銜換作别人身上的時候,我就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讓他好好吃點苦頭。”
她頭一歪,眼尾輕輕掃了一眼阿信,笑意很乖,“這件事,幫我保密。”
阿信覺得心頭像是被什麼輕輕折了一下,沒斷,卻留下了淺淺的一道痕。
他沒有回應她的話,但邁向西北的腳步已經告訴她結果。
谷星望着阿信的背影,又一次想起,阿信到底是怎樣的人呢?
若他真是封丘人,那……是否也曾認識雲羌?
“……不認識。”阿信冷不丁地開口。
谷星眉一挑,立刻來了精神,也不管他怎能聽出她心聲,一步搶上前,“你這語氣一聽就認識!”
“雲羌小時候是不是很可愛?”她眼睛亮亮的,笑容止不住地往嘴角挂,“我聽說她十歲就打遍封丘無敵手,你是不是也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