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打細算,勒緊褲腰帶,許多人都不知道那三年是怎麼過來的。
但人就好像是野草那樣,無論經過怎樣的打擊,隻要還有一縷的輕風,一滴的雨水,就能再次迎風生長。
兩年後,八字方針原定的各項調整任務完成,國民經濟得到恢複,并取得較大的發展。
鄭立源的忙碌也随之告一段落。
“穗穗,後天放假,爹帶你和娘、還有奶奶去滑冰怎麼樣?”
“好啊。”
沒有猶豫,穗穗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他是個大氣的孩子,雖然也曾為父親的缺失而難過,而抱怨,但當他慢慢回過味來,便偷偷在心裡原諒了他。
有時候,聽到一些惡意的譏諷和嘲笑,還能自豪地怼回去。
“謝謝你呀,兒子。”
鄭立源很驚喜,本來他都做好了孩子不理他,要長期攻堅的準備了。
沒想到,峰回路轉,柳暗花明。
他像從前一樣,揉了揉穗穗的頭,一把把他抱起來。
結果,手裡的重量出乎意料,差點沒閃着腰,又忙把他放下。
“爹!你沒事吧?”
鄭立源撐着腰,強忍着痛,擺了擺手,嘴硬道:“沒事,沒事。”
穗穗隻當沒看見他的龇牙咧嘴,憋住笑,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
“爹,我都多大了,哪能跟從前一樣。”
鄭立源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是啊,誰說不是呢。時間真的溜走了,他也錯過了許多。
兒子早已不是記憶裡那個六歲的小不點。
固執地不肯承認事實,何嘗不是愧疚之心做怪。
遺憾和感慨的情緒交織,在他的心裡徘徊,遲遲不散。
“怎麼了?”
李青苗翻過身來,看向翻來覆去的丈夫。
“沒什麼,就是突然很唏噓,一眨眼的時間,穗穗就長成小大人了。”
“你真的把他教的很好,辛苦你了。”
回想起這些年跟孩子的鬥智鬥勇,李青苗心有餘悸地點了點頭。
“确實,我都快說不過他了。”
“正好你回來了,以後他的教育就交給你啦,我就徹底解放了。”
“好,沒問題。”
鄭立源把她攬進懷裡,一把應承了下來。
“不過,幸好隻有穗穗一個,要是再多生幾個,我可真的會揍你的。”
“哦,這樣嗎?我現在也可以躺平任揍。”
“我才不呢,打你我的手也疼。”
其實,兩人之所以遲遲沒有要第二個孩子,也是趟趕趟的,湊巧了。
本來,他們是打算等穗穗三四歲後,再生個第二胎。
結果,趕上了大旱,溫飽都成問題,怎麼可能舍得讓孩子出來遭罪。
但等好不容易熬過去後,鄭立源又忙了起來,兩人見面的次數十隻手指頭都數的過來。
哪有空造小人呀。
再加上,時間隔得久了,李青苗又有些害怕,不想自己一個人度過孕期,便想再等等。
這等來等去的,就等到了現在。
“源哥,你說我們要不要再生一個?”
李青苗趴在鄭立源的胸膛上,即使在黑夜,也能看出她亮晶晶的期盼眼神。
“我是沒有問題的,随時可以配合,就看你了。”
“你要是願意,我們就生,要是不想再遭一次罪,有穗穗也夠了。”
“這樣啊……那我來咯!”
李青苗先是作沉吟狀,趁鄭立源不注意,用力掀過被子,蒙住兩人的頭,一把撲了上去。
小别勝新婚,恩愛兩無隙。
窗外的月亮也被羞得拉過雲朵遮住了臉龐。
紗帳亂晃的一夜過後,小兩口更是秉着勤勤勉勉的态度,辛勞耕作,就怕耽擱了時節。
好在,一分耕耘,一分收獲。
1966年的夏天,李青苗被查出了有孕。
“娘,我這是要有弟弟妹妹了嗎?!!”
穗穗剛放學回來就聽到這個好消息,高興壞了。
從小到大,家裡就隻有自己一個小孩。雖說會因獨占父母的愛意而感到竊喜,但偶爾看見姑姑家的表弟表妹們親熱打鬧,也會生出一人的孤寂感,反倒有些羨慕他們。
現在可好,自己也要擁有弟弟妹妹了!
“寶寶,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呀?”
“哥哥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帶你去踏春,放風筝,溜冰,跳踢踏了。”
穗穗蹲下身,湊近母親的肚子,細細碎碎地暢想。
李青苗垂首看着這一幕,隻覺得是那麼的美好。
然而,他們卻不知,一場籠罩大地十年之久的風暴正在釀造中。
并且由于各種原因,鄭立源被淹沒在浪潮之下。
慶幸的是,當初無意為之的善舉結出果實,田家夫妻幫了大忙。
隻是,一家人要插隊落戶到西南邊陲的村落裡,接受再教育。
“怎麼,不認識我了嗎?也不至于毀容吧?”
看着鄭立源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於痕,故作輕松的笑容,李青苗潸然淚下,泣不成聲。
“别哭,别哭,我還好好的,零部件都還齊全,沒少什麼,就是被人揍了幾頓而已。”
鄭立源有些慌亂,把她抱緊懷裡輕哄。
“我沒哭,隻是太高興了。”
“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李青苗連忙用指腹抹掉臉上的淚痕,擠出了一個笑容,眼底的淚珠還未來得及斂去。
可這是她這麼久以來露出的最真心的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