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年回到家,大概是八點多,這個點李傾諾也還沒放學,家裡安安靜靜,隻有趙嬸炖煮在竈上的夜宵在咕噜噜滾着泡。
“小少爺?怎麼突然回了!”
趙嬸見到李斯年很是驚喜,把人從上到下看了一遍,滿臉的擔心:“怎麼瘦了這麼多,是不是腳傷的原因,在外面住也吃不好吧?正好今晚宵夜炖的排骨湯,我給你盛一碗,吃晚飯了嗎?要不要再炒個青菜?米飯也有。”
說着,就要去張羅。
“不用啦,我剛在孫姨家吃了來的。”李斯年說。
“那我給你洗點水果。”仿佛不給李斯年喂點什麼,趙嬸心裡就過意不去似的。
李斯年每次去外婆家也是這樣,任憑個頭竄的多高、身上的肌肉多緊實,老人家見人進門第一句,都一定是:怎麼瘦的像個猴似的?
長輩們總是擔心孩子吃不好,這是很純粹又傳統的觀念,她們都是從前苦日子過過來的,就算如今生活條件大大改善,“吃飽”的重要性也是深深刻在觀念裡,無法被磨滅。
“那我先去卧室拿被子。”李斯年說着,上樓梯。
“你要拿哪床?”趙嬸問,“單層的嗎?”
“單層雙層都拿吧,免得入冬後還要跑一趟。”
“單層在你房間裡,但雙層在糯糯卧室頂上的大櫃子裡,得搭折疊梯。”趙嬸說着,起身要去雜物間。
“沒事,我自己搬就行。”雜物間就在樓梯背面,李斯年擺擺手,繞過去,單手提着就上了樓。
李斯年先去了自己的卧室,雖然一個月沒住人了,但還是很幹淨,趙嬸應該每天還是會打掃,他将單層被子提起,又進了李傾諾的房間。
李傾諾的卧室稍亂一些,她不喜歡别人動卧室裡的東西,于是趙嬸也就隻是打掃一下地面衛生,别的都不碰。
卧室裡是甜甜的花香,這個年紀的小女生臭美又講究,李斯年瞟向她桌上那一排香水瓶,瓶子有高有低,都是牌子貨。
他将折疊梯立起來,爬了上去,打開到頂的櫃門,雙層被褥挺厚,李斯年抱着大袋子不方便下梯,于是将袋子丢到了李傾諾床上。
下了梯子後,李斯年将袋子提起時,目光順着掃到壓在底下的書。
這書一半藏在枕頭底下、一半露在外面,李斯年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之前李傾諾曾給自己看過封面的那本漫畫——封面上的男角色和許之很像。
隻是封面上那個角色嘴角勾笑、眼間含情,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搭在唇邊,似是無意、又顯暗示,這樣浪蕩的表情,是不會出現在許之臉上的。
李斯年鬼使神差的伸手,抽出漫畫書。
裡頭還是全彩的,講的是英式貴族學校裡的故事,似乎是雙男主,還是個耽美,封面上的角色就是主角之一。
他就知道,李傾諾每天腦袋瓜裡想些七七八八的,肯定就是這種書看多了。
李斯年又往後翻了幾頁,忽然看到什麼,瞳孔一縮,撚着紙張的手也驟然頓住。
他腦袋裡響起“非禮勿視”四個字,但目光卻像紮了根似的挪不開。
其實他不是沒看過這種内容,方行舟他們幾個男孩拉了個小群,經常分享各種鍊接,一男一女的有,兩個男的也有,别的……也有。
但這本漫畫的不同之處在于,男主之一實在是太像許之了,李斯年看似在看書裡的角色,眼前出現的卻是許之的臉。
仿佛是許之在做漫畫書裡的那些舉動、說那些話,做那些表情。
李斯年印象裡,許之的笑意總是淡淡的,鮮少有漫畫中這樣快意縱情的時候,但或許這樣的笑意也是适合他的。
因為他圓潤的眼尾彎起時,弧度很好看,若再彎的狠些,或許豔麗的桃花花瓣就能順着池邊溢出,沾上眉梢、染到頰邊,最後留下一圈散不去的紅暈春色。
這已經算得上是意淫的範疇了,不知為什麼,李斯年偏偏就是無法打斷幻想中的畫面。
他以為自己向來不是重欲的人,小群裡的視頻有時會點開,但大多覺得沒什麼趣味,很快就叉掉,就算偶爾自我纾解,也是簡簡單單,完事即可。
但此刻,他卻感到體内似乎有一團略顯陌生的火在燒,燒得他口幹舌燥,隻覺得血液直往腦袋裡沖,随即是難以言狀的微弱眩暈。
直到幾頁翻過,漫畫内容再次回到了校園日常,他才終于手一抖,丢燙手山芋似的把書丢回了床上。
李斯年僵着脖子,低頭看了一眼,腦子宕機了不知多久,直到終于明确發生了什麼。
荒唐又不知所措的心情湧了出來,像是怒海狂濤,将他整個人卷到半空中,又重重拍到海面。
不是……
開什麼玩笑?
他為什麼會對這個起反應啊?!
“小少爺,雙層被子找到了嗎?”趙嬸的聲音傳來,似乎正往樓梯上走。
“找、找到了!”李斯年開口,聲音有些沙啞,他做賊心虛的清了清嗓子,“我這就下去。”
李斯年一手提着一床被子下了樓,洗好的水果也沒心情吃了,趙嬸以為他要趕着去學校,也沒起疑,拿保鮮盒給裝好了,送到了車上。
車行駛在寬闊的主幹道上,他坐在後座,心情和外面晃晃閃閃的鮮豔霓虹一樣紛亂。
這是不是就是撒謊的報應?他告訴别人自己是同性戀,然後一語成谶。
李斯年努力回憶着從小到大喜歡過什麼女孩子,希望能以此進行有力否定。
但他發現,撇去那些不着調的流言蜚語,其實自己還真沒有正兒八經的談過戀愛。
被女生追的次數倒不少,也有過他沒立刻拒絕而導緻的暧昧期,但其實,從來沒有能真正入得了他眼的人,更别提心動的感覺之類。
況且,李斯年覺得談戀愛沒什麼好的,兩個人整天膩在一起叽叽歪歪挺無聊,吵了架他還要哄,麻煩事一大堆,不如躺在床上玩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