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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Chapter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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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生?什麼是死?

學校課本裡沒有教的東西,少年人最終還是會在生活中學到。

而這樣的情況總是來得突然,沒有預習、沒有緩沖,李斯年恍惚回到鄭秀出車禍的那天夜裡。

一個小時前,她還坐在行駛于山路中的大巴上,給李斯年打的那通電話裡,隻字不提車廂陳年積累的混雜臭味、沿山公路的颠簸回轉令人頭暈目眩,隻說快到木芙蓉花開的季節,等周末讓江叔送兄妹倆回老家,一起去看。

一個小時後,人就被染成紅色,冰涼的躺在白色的太平間。

生死的界限在那一瞬間變得非常模糊,李斯年甚至覺得他隻要拍拍母親的肩,叫幾聲媽媽,對方就會醒來。

再或者等到他終于痛哭流涕時,對方就會于心不忍,開口說:“你上當了。”,然後露出熟悉的笑容。

死去時的模樣像是陷入沉睡,明明隻是睜開眼就好了,這麼簡單的事情,卻再也做不到了。

小黑最後被埋在了梁芷家的小院子裡,李斯年親手挖的土,梁芷站在旁邊,無聲的眼淚一直在落。

許之卻在回到出租屋,看到小白向自己走來時,才忽然感覺到心髒猛地一陣抽痛。

小黑最終還是沒有見到自己的孩子們,哪怕一眼。

李斯年一路無言,隻是從外面撿了兩塊磚,将沒有安裝反鎖卡扣的玻璃窗徹底卡死,許之知道他肯定在自責。

然而他說不出“這不是你的錯,不要太難過了”這樣的話,因為太過蒼白無力,說了不難過,就能真的不難過嗎?

許之頭一回意識到自己實在太不會安慰人了,他為此而感到愧疚。

如果換做李斯年,他一定會說點什麼、或做點什麼,讓氣氛化解。

無力感爬上心頭,許之默默從塑料袋裡拿出僅剩的番茄,簡單下了個面。

沒有蔥花、也沒有雞蛋,許之并不擅長烹饪,心神恍惚之間醬油和醋都差點弄混,最後出鍋的一碗面看起來清湯寡水,色香味沒一樣占據的。

就連做頓飯試圖安撫對方,他做的都沒有李斯年一半好。

但李斯年沒嫌棄,接過面就埋頭吃,他其實此刻沒什麼胃口,但鄭秀說過,無論發生什麼,飯都要好好吃,因為路都要繼續走。

小白回到窩裡喂奶了,她仿佛知道什麼、又仿佛一無所知,偶爾眼神會掃視着屋子,像是在尋找原本應該出現的身影。

幾隻小貓盡管才出生半天,卻已經能看出一些個性差别,比如黑白相間的那一隻小貓總是找錯位置,盯着一撮毛狠狠吮吸,需要人工扶正。

白色那隻邊吃邊揮動小爪,似乎很怕有人要來搶自己的。

剩下一隻灰色的最安靜乖巧,常常蜷縮在靠近小白上肢臂彎的地方,吃飽後原地轉個身就能直接睡。

屋内是一片新生命降臨的生機勃勃,與兩個少年沉重的心情格格不入。

吃完飯後,許之主動去洗碗,水聲嘩啦啦的,李斯年也不說話。

許之收拾完之後,一回頭,就看到他還坐在桌前,正看着貓窩的方向發呆,眼睛不知什麼時候又紅了起來,像個委屈巴巴的小狗。

這人實在是個色厲内荏的性格,在外面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能頂得住,但回到家一關上門,軟弱就像是開了閥,止不住地往外淌。

就像那次在母親忌日哭着睡着一樣。

許之看着他這副模樣,心就變得很軟很軟。

他問:“我可以在這過夜嗎?”

李斯年愣愣地擡起眼。

“小黑白總吃不到奶,得補夜奶,兩個人還能輪班。”許之說。

吃不夠母乳的小貓,平均兩小時就要補一次奶,李斯年白天還要上學,一個人肯定熬不住。

還有,既然安慰的話和事情都做不來,他至少想要多陪陪他——在因小黑之死而籠罩在心頭的陰霾消失之前。

李斯年點頭“嗯”了聲,就見許之轉身出門:“你去哪?”

“我去小超市買張折疊床。”

“不用啊……”李斯年話說一半,停了下來。

其實他原本想說一米八的大床能睡得下兩個人,轉念又怕許之會覺得男男授受不親,不願意,于是又說:“我記得梁芷家有個折疊床,可以借來用,省的多花錢了。”

許之點頭:“那你給她發個消息,我去拿一趟。”

說完,就出了門。

-

原先李斯年還有點苦惱,自己的腳沒恢複完全,照顧小白和小貓會不太方便,許之這幾天能留在這裡,實在是幫了大忙。

許之想要包攬所有的起夜補奶,讓李斯年隻需要負責一點和七點的,但李斯年覺得不行,這樣實際上每天的整覺還是他在睡,最後在他的堅持下,還是決定輪流來。

三岔巷子的深夜非常安靜,轉鐘後,連路燈也為了省電而關閉。

圍牆攔住了月光,熄了台燈後,整間屋子陷入黑暗,貓窩裡小貓還在拱小白的肚子,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頗有幾分溫馨的感覺。

許之睡覺很輕,連呼吸聲也不大,但盡管如此,李斯年還是能察覺到屋子裡有另一個人。

其實他向來習慣在難過的時候一個人呆着的,封閉的獨處環境能讓他覺得安全。

但或許是因為許之很安靜,存在感不高,李斯年第一次覺得有人在身邊也還挺好的,好像無形之中分擔了一部分沉重的情緒。

讓他白天經曆這麼些事情之後,晚上竟然沒有做亂七八糟的夢,被鬧鐘叫起來補了夜奶後,也能很快入睡,直到天亮。

就這樣,一周過去,期間二人誰也沒再提小黑的事,李斯年的腳傷好得差不多了,抽了一天中午,去醫院拆掉了控制器,輪椅也可以退租了。

時間在這種時候是仁慈又殘忍的,它不管發生了什麼,仍然往前走。

但正是因為這樣,人似乎也才能繼續往前走。

一周的起夜讓李斯年和許之都有些疲憊,期末之前的幾次小考安排的密集,最後是梁芷看不過這兩人黑眼圈一個比一個深,和她媽媽提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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