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丫上前,彎身撿起地上的衣裳,塞進藍白格子包袱裡,朝着李盼道:“沈知青膽子小,這會兒估計正後怕呢,李知青你還是先回去吧!”
四丫也抱起地上的枕頭和被子,“好端端的,陳家的事兒怎麼就牽扯到了沈知青啊!真是天降大禍!”
“閉嘴!胡說什麼!”大隊長瞪了女兒一眼,對着屋裡道:“小沈,你先等一等,等你嬸子把你的糧食分出來,你再回知青點。”糧食隻是托辭,先把這事擱下才是目的。
明微壓着嗓子,雖有些沙啞,卻壓住了顫抖:“诶!”
李盼咬牙,她沒想到革委會來這一趟,竟會沒有收獲。接下來還得靠她自己來想辦法,所以同沈明微的打好關系是當下必然。
“明微,對不起,我沒想到我的事會連累到大家…你的損失我一定會賠給你的,”她抽泣一聲,仿佛無顔見人,抹着眼淚跑了。
明微沒有出聲,之前那股憤勇一退無遺,後怕越來越多的襲上心頭,擂鼓般的心跳回旋在耳邊,她癱軟着手腳坐在地上,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
三丫敲門:“小沈知青?方便開門不?我和四丫幫你把東西放進屋裡去。”
明微深吸一口氣,慢慢起身,她打開門,扯了個笑,“謝謝…”
姐妹二人把木櫃放在床上,四丫走到床邊時,忽然腳下打滑,差點跌倒。她扶着床闆,轉頭看向地面:“哎呀!什麼東西啊這是!”
明微上前兩步,走到床邊才看見,她一直放在桌腳,盛着泥藻的壇子已經被砸壞。裡面的粘稠液體流在地上,像極了眼下的她自己。
妄想自立,又逃脫不了命運的擺弄。
如果之前她還能苟延殘喘,那眼下的情況,就如同她已經被捏碎了喉嚨,再無生路可言。
四丫見她目光呆滞,眼圈泛紅,還以為她是因為被砸了東西難過。忙寬慰道:“小沈姐姐你可千萬别想不開,不就是革委會嘛,被他們為難的人不計其數,好死還不如賴活着…”
明微轉眸看向四丫,對方的嘴一張一合,說出的話卻被耳朵自動屏蔽,隻有那句‘好死還不如賴活着’回旋在耳邊。
明微疾身往外,走到門邊叫住正要跟村支書向外的大隊長:“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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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隊長夫妻和三丫四丫看着明微全然不同以往的臉蛋,震驚得久久合不攏嘴。
明微抿了抿常年幹裂的唇,低頭弱聲道:“當初不是有意隐瞞…”
大隊長卻一反常态,十分理解的點頭道:“你一個小姑娘,長得太紮眼,的确不是好事兒。”
陳嬸兒皺眉,“這不是三天五天,這幾年你咋瞞過來的啊!”
明微低下頭,“叔,您能不能幫我給司珩拍封電報啊?我恐怕等不到他回信了。”
大隊長歎了口氣,擰着溝壑深重的眉頭,起身去八仙桌抽屜裡拿了個信封來,“這是他當初留下來的,說是遇上急事兒,讓我拿給你。”
明微擡眼看大隊長,對方将信塞進她手裡,“你看看吧!”
她隻好接過,撥開封口,拿出裡面折起的紙開,一折一折打開——
明微看着手裡的東西,登時傻在當場,大隊長已經坐回椅子上,他往煙鬥裡放着煙絲,道:“這結婚證明是他早前跟我說好的,上面已經寫好了他的資料,你看…”
恰如救命稻草,恰如峭壁懸崖。
明微沉默了很久,才看向三丫:“有筆嗎?”
大隊長去村委蓋了章,又讓村支書寫了批語,這才親自去了縣城給司珩打電話,順帶加急郵走那封裝着結婚申請書的信。
明微把碎裂陶罐上僅餘的藻泥放進新瓷罐裡,用舊報紙封住。
已經快十一點了,陳嬸沒再去上工,而是早早去做了午飯。明微把散落在屋裡的東西收起來,髒了的被單和衣服也要洗幹淨。等到屋子收拾好了,雙雲才割豬草回來。
三丫低聲跟她說了明微的事,“爹去縣城了,這事兒還不知道落到什麼結果呢!”
雙雲咂舌,“我從後山回來,知青點也沒這麼大動靜啊?”